赵烁的故事讲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他似有深意的看着江屿,眼中满是悲凉。
江屿的心情其实比他还要复杂,赵烁的故事才一开头江屿就已经猜到对方是要讲说自己的身世。要是对方有意遮掩,把自己的身世说成是朋友的故事那还好些,只消哈哈一笑装作没有听懂便好。哪成想对方竟然如此坦诚,时间地点乃至人物身份这些要素全都不做掩饰,让他想装糊涂都做不到。
江屿的人生有三大爱好,治病、吃鸡,爱听八卦,同时也有一个原则绝不窥探他人的秘密。他的师傅江水不止一次的告诫过他,八卦听多了能开胃,秘密听多了会早死。
面对赵烁高深莫测的笑容,江屿的心里却在盘算眼前的这桩秘密会让自己折寿几年。他的想法颇有几分做贼心虚,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不问政事的江湖郎中,那赵烁的故事倒也和坊间的传闻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看江屿那一副张口结舌的模样时也很意外,便问道:“贤弟这副模样,可是我讲的故事有什么不妥?”
江屿连忙摆手:“妥得很,妥得很……我只是没想到那莫问天占星卜卦的能耐这么厉害……”
赵烁肃容点头,正欲肯定时,江屿却挠着鼻子嘀咕了一句:“要是他把这本领用在赚钱上,岂不是早就发了?”
江屿说完,便见赵烁脸上的表情一滞,片刻之后,经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笑声持续了很久,仿佛要把他这半生的欢乐全补回来似的。
江屿被这笑声感染,也跟着没心没肺的笑了一阵,良久才听见赵烁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对,他要是专心做个富家翁该有多好……”
江屿赶忙接口补充道:“龟壳一响,黄金万两!”
两人又笑了一阵,赵烁才似不经意似的问道:“说起来,当初留给你的龟壳可还在吗?”
江屿的心里咯噔一下,才想点头,却忽然想起龟壳的腹甲上刻着莫问天的名字,若是自己一直保留到现在,怎么也不会没有发现才对,所幸那龟壳被他留在了侯府客房的枕头下面没有带来,不如将错就错说个谎话……
“啊……你说那个龟壳啊……真是不好意思……我把它送到当铺换盘缠了……”
赵烁听后没有表态,江屿也没从他的脸色上也看出喜怒,便试探着说道:“那个……是不是很贵重啊?不如赔钱给你……?”
赵烁闻言只是轻轻一笑:“何止是贵重,说它是无价之宝也不为过。”
江屿也在心里表示同意莫问天卜卦用的龟壳可不就是无价之宝吗?脸上却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猥琐模样,看得赵烁连连摇头。
“不过对我来说,那东西也只是个念想罢了,没了正好,省的我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话说回来,那东西你当了多少钱?”
听见赵烁问自己当了多少银子,江屿才放下一半的心马上又悬了起来,赶忙在心里盘算起那套卦具值多少钱,东西是黄铜的,约么有个半斤多重,一看就是个老物件,在他看来少说也值个三、四两银子,才想说出三两的数目,忽然又想起当铺总要压些价码,便又很机智的打了个对折。
“当铺老板心肠不错,给了我二两银子。”
“二两?才给你二两银子?”赵烁的表情第一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江屿:“那六枚卦钱可是金的,少说也值五十两银子!哪里是老板好心,分明是你上当了呀!”
他说完便哈哈大笑,江屿装作懊恼的样子也跟着干笑了起来。
铜龟壳的话题到此结束。赵烁忽然收住了笑声,正色道:“所以,人生一世,一切皆有命中注定,即便有莫问天这样的高人相助也无力回天。先帝和肖乐的二星相冲如是,你与孙夫人之间的那点瓜葛亦如是。既然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又何苦非要难为自己?”
江屿也回看向他,一边观察他神情上的变化一边说道:“肖乐确实很惨,可他跟我不一样啊,我爹又不是皇帝,我也没那个二星相冲的倒霉命格,我只想听师傅的话,安安稳稳的当个好人而已。”
赵烁明显不以为意:“你以为你们的出身不同、命运不同,所以他就活该倒霉吗?”
“倒不是说他活该倒霉。”
江屿说着摊了摊手:“或者说,是他没法跟我比才对。你看,这世上有的是无亲无故的可怜人,被人夺去家产的倒霉蛋也有不少,在这一点上肖乐跟他们相比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所差的不过是肖乐丢掉的身份比他们尊贵,丢掉的家产是这片天下。”
赵烁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这话也对,任你是王孙公子还是贩夫走卒,还不都是这煌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贤弟的这番见解倒是很合禅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