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雨后,这秋日有了晴好。从十八楼往下看,林一曼发现车辆和行人都被微缩成了移动的小色块,或快或慢,或明或暗。去年秋天,于新还在这间办公室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往下看吗?他们看到的会一样吗?
秋天是林一曼最喜欢的季节,这和她出生在秋天有关。林母说,当时她早就过了预产期,肚子却迟迟没有动静,好不容易盼到女儿呱呱坠地,便想给女儿取名“姗姗”,因为姗姗来迟。林父觉得“姗姗”二字有些稀松平常,就取了“慢”的谐音“曼”。林一曼的名字便是这么来的。可能名字里带了“慢”的意思,林一曼天生后知后觉。比如,“罢课门”的风波已经快把新灿大厦卷走,林一曼才知道自己做错的到底是什么。
最近,这座大厦的所有人都在奔忙,唯有林一曼,她像个闲散的局外人。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这间办公室有点太大了,大到她独坐其中时,有种轻微的失真感。七岁那年,林一曼学别人玩弹弓,失手打碎了隔壁邻居的玻璃窗。当时,她躲在父母身后,看着他们向邻居道歉。她错了,卑躬屈膝的却是他们。他们连认错的机会的不给她,只管把她藏得好好的,护得好好的。现在,窝着总裁办公室里的林一曼,和七岁时又有什么分别?
“这件事你解决不了。”安灿这样说,她总是自以为是。
但这一次,安灿的“自以为是”是对的,这么大的麻烦,林一曼真的解决不了……
“林总。”有个轻柔的声音在唤林一曼。
林一曼抬头。
“我是人事行政部的小李。”
“噢……”林一曼认出来了,妮娜忙着应对媒体,这小李是临时抽调到总裁办公室的。
他们总不会让林一曼单着。没离家去海市上大学前,陪在她身边的是父母,到了海师大,于新、安灿便和她形影不离,婚后除了于新,有一对儿女,有两边的父母,再不然,还有保姆们。在新灿就更不用说了,薛燕、安灿之外,有助理妮娜,有司机兼保镖老刘。这回妮娜不在,又来了个小李。就好像,她林一曼不能一个人待着,她只能被这么围着、护着、守着。但他们不知道,即便她被这么围着、护着、守着,很多时候,她仍觉得孤独。
小李又喊了一声:“林总?”
“怎么?”林一曼现在并不需要被谁守着,她只希望小李马上离开。
“任助理来了,就在门口。”
“任意?”
“是,要请进来么?”
林一曼迟疑片刻,如果她此刻有什么想见的人,他应该算是一个,她点点头:“好。”
任意清瘦了不少,他常穿的白衬衫本就宽松,今天看着,变得更松垮了。虽然这样,他仍双目炯炯,显得很有精神。
林一曼刚出任总裁,躲在杂物间里不愿出席新闻发布会的那天,就是任意找到她的。再后来有好几次,不管她躲在哪,藏在哪,他好像总能及时出现。连她差点走失的儿子,他都在第一时间送了回来。
任意无需言语,林一曼也不曾声张,但在内心,他们早把彼此当成朋友了,而不是老板和员工。这些天,林一曼从安灿口中听了太多那样的话,“管理者要和员工保持距离”“上下级不能做朋友”“逐级汇报逐级传达”,看安灿那样,她恨不得在林一曼的脑子里植入一个芯片,好让林一曼成为合格的总裁。可是,面前的任意,他确确实实就是林一曼的朋友。
林一曼先说话了:“最近很忙吧?”
“还好。林总,我不会打扰你吧?”任意问道。
“我一个人坐在这,都快一星期了,每天除了安灿过来汇报一次工作,再没其他人来打扰我,特别清静。嗯,我的办公室,大概是整座新灿大厦最清静的地方了。是安灿派你来的?她派你来干什么?”林一曼指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任意坐下。
任意坐下后,才道:“不是安总让我来的,是我自己想来。不代表安总,也不代表公司,就代表我自己。”
“好一个代表你自己,我就希望你是代表自己来的。没有让人头疼的公事,也不是带着谁的指示。”
“我是想告诉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唔,你是第一个这么想的,也是第一个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