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试镜的什么电影？”　　　　不知道是齐沐云刚才进来打岔的原因，还是渐渐适应了和方琦相处的原因，萧昀在望向方琦时，心跳依旧急促，但舌头灵活多了，说话也逐渐恢复正常。　　　　不过，为了不在女神面前吞吞吐吐地露拙，还是尽量挑短句子说比较保险。　　　　方琦回答：“是一部马上要开机的武侠电影，叫做《孤星剑》，你听过吗？”　　　　《孤星剑》？……似乎有点印象。　　　　前段时间，和博通影业的董事一起吃饭时，曾提过这个项目：根据武侠巨匠黄龙大师的代表作改编，著名导演李晖全程参与筹备点的大制作，IP知名度有保证，粉丝群基数大，成片质量绝对过硬。那位董事当时想拉萧昀一起参投，不过因为对影视类项目没兴趣，自己当场回绝了。　　　　“听过。你要出演？”　　　　“谈不上出演吧，就是客串一个小角色，那种台词两三句、最后勉强能在演职员表里露个名字的村姑角色。”　　　　“村姑？”萧昀愕然。　　　　女神气质出众，怎么能演村姑？简直是古松作柴烧，大材小用！　　　　早知道她想出演这部戏，萧昀绝对会参投……以投资人的身份介入，即便弄不到女主，但让她演个女二女三、甚至是女主她妈都不成问题。　　　　萧昀面色凝重，似有遗憾，方琦以为他瞧不上小角色，忙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虽然只是小角色，但这部电影是明年上档大戏里最受瞩目的，能露个脸就是种荣幸了，像我试镜的，有台词的龙套角色更是一堆同行竞争。刚才在走廊上，那副人山人海的画面你也看到了……所以待会儿我还得上去一趟，再找导演争取争取，否则就肯定错过那个村姑角色了！”　　　　能不能不要再用这么美丽的面孔，淡定地说“村姑”二字了，真是教人心塞……　　　　“没问题，你肯定会被选上。”萧昀笃定地回道。　　　　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肯定，方琦有些局促，“谢谢你的……呃，鼓励，不过，我演技还差得很远，呈现的荧幕形象和角色也有一定差距，所以即使落选了，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了。大不了把这次试镜当作一次宝贵的经历，从中总结经验教训，争取再今后拿到更多更好的角色吧。”　　　　多么谦逊又上进的话，如果不是咖啡厅里还坐着其他人，萧昀真想站起来给自己的女神使劲鼓掌、用力喝彩。喉头哽了哽，他挤出简短的赞美，“别妄自菲薄，我觉得你很美，而且演技也不错。”　　　　“你看过我演的戏？”方琦诧异了，“我都一年多没上剧了，而且以前演的也都是些小角色……”　　　　岂止看过，而是还是昨天晚上刚刚看完的，所有的画面、台词和影像都还在脑海里热乎着呢。　　　　萧昀撒谎道：“看过。第一次见你就觉得眼熟，刚才一说名字，就更有、有印、印象了。”　　　　不好，又开始结巴了！为了掩饰心虚，萧昀错开方琦激动的眼神，开始低头切餐盘里单面煎的荷包蛋，白色的薄膜破开，流出金黄的蛋液，润满了整片面包，也稍稍覆盖了一些萧昀的愧疚感。　　　　他补充说：“《甜蜜追击》里的叛逆少女、《黑夜缉凶》里被害歌手什么的，都有印象。”　　　　惊愕渐渐减退，在方琦那双圆亮的瞳中，随之浮现出的，是欣慰和激动的光芒。虽然以前那些片都不是她演的，但一想到原主居然还有影迷，哦，不对，应该说是熟悉她的观众，就有种“与有荣焉”的感动。　　　　“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看过我的剧，好开心！”捏着三明治，方琦笑得像一个刚挖到宝的孩子，“那冒昧请教一下，你刚才说我演技不错，从观众的角度来看，哪些方面我还需要再改进呢？”　　　　这个问题就很尴尬了……　　　　萧昀刚才说的“不错”其实只是鼓励她的客套话；回想电视剧里，方琦那做作又尴尬的演技，他打心眼里觉得，她的演技全部都需要改进！　　　　……若不是对女神的热情让他坚持下来，真的，就那尬翻全场的演技，就那脑残的剧情，真是多看一秒都浪费生命。　　　　平日里，在总裁的位置上，萧昀可以畅所欲言、肆意毒舌；不过，在女神面前，他连直视对方三秒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直指痛点、说出让她沮丧的话了。　　　　深吸了一口气，萧昀委婉评价道：“你的演技是块璞玉，内里价值连城，但外表欠缺一点魅力，需要时间打磨。”　　　　“也就是说……我的演技需要全面改进？”方琦不吃曲线球，直接抛出了结论。　　　　萧昀额头上渗出密密的细汗，急忙解释：“其实演艺圈里，好多一线鲜肉和小花的演技都很烂，但是照样能火，照样能上大荧幕，你肯定也可以。”　　　　方琦愣了愣，“你是说……我演的其实很烂？”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萧昀被逼无奈，只好调用平日在项目里、训话创业团队的那套模式，“无论演技如何，对演员而言，更重要的其实是平台和机会。只要有平台造势，有机会崭露头角，一切缺点都会被掩盖、甚至克服。机会尤其重！创投圈里有句话，叫做找准了机会，站对了风口，哪怕猪也能飞上天。”　　　　方琦一愣，随口反问：“……所以我是猪？”　　　　“不是！”萧昀赶紧否认，“猪哪有你漂亮！”等等，这么说好像有点不太对！“哪有你这、这么漂亮的猪!”　　　　……！　　　　这种说法不是更糟了么！　　　　萧昀倒吸一口凉气，挫败地总结出一个真理——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而痴迷则让人语言表达能力退步。　　　　虽然被莫名其妙地拿去和猪比美了，但方琦并未生气：她不是小心眼的人，只当萧昀语拙、急着鼓励自己才说错了话。　　　　“好了，我知道你是在想替我鼓气。”拿起餐巾纸，从粉唇边轻轻拭过，方琦露齿展颜，发出几声爽朗的轻笑，“谢谢你陪我聊天，也谢谢你看过我的戏，还愿意给我意见。时间差不多了，下次有机会再见面吧。我必须得上去找导演了，不然试镜结束，他们该收工了。”　　　　萧昀忙站起来，“我陪你上去？”　　　　“不用了，今天不是上班日吗？和你聊了这么久，耽误你工作了吧……赶紧回去吧。”说完嫣然一笑，挥手离开了。　　　　待方琦离开后，萧昀又恋恋不舍地坐回了座位。　　　　狭小的卡座里，似乎还隐约飘荡着方琦残留的丝丝发香。昏黄的桌灯下，光晕随灯罩的垂帘轻轻飘荡，一如刚才共处的美好时光，在萧昀心里绵延出一份暧昧不明的余韵。　　　　良久，他抬起右臂，打了个响指，一名服务生应声走了过来。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把桌上的餐具都给我打包。”　　　　啊？服务生肩头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您是说把桌上剩下的餐食打包吗？”　　　　“餐具！洗干净，打包！”修长的指尖敲了敲桌面，萧昀冷声重复。　　　　“抱歉先生……餐具如果要带走，是需要另付费的。”　　　　萧昀摸出一张黑卡放在桌上，“没有密码，刷卡结账。”　　　　都不询价，就这么买了？都是拿黑卡的土豪了，还买这些廉价餐具来干嘛？心底十万个为什么，服务生面上赶紧堆笑道：“您稍等，我这就收到后厨去清洗包装。”　　　　萧昀轻点头，抱臂靠坐回椅背上，眼底浮起一丝得意——很好，这样一来，和女神共同首次进餐的纪念品就保存下来了。　　　　等了片刻，齐沐云带着三名保镖再次气势汹汹地走进了店里。　　　　发现萧昀一人独坐窗边，心情看起来不错的样子，齐沐云赶紧跑上前，兴冲冲地招呼道：“嘿，Boss，约会结束啦？”　　　　约会？这个词用得好。萧昀语调愉悦地“嗯”了一声。　　　　“刚才坐你对面的那位，就是救过你的方琦小姐吧？”　　　　“当然。”　　　　齐沐云称赞：“果然美丽又有气质。很难想象，她那纤瘦的身材，还能一口气制服三名歹徒。”　　　　萧昀脸上展露出难掩的骄傲，勾唇笑道：“的确。”　　　　突如其来的笑容，将齐沐云和三名保镖吓得不轻。　　　　天啊！从来都对自己和下属高标准严要求、超级难取悦的老板居然笑了，只因为夸赞了他的救命恩人！　　　　“刚才那位方小姐真是漂亮，明星范儿十足。”其中一名保镖最先回过神来，接着齐沐云的话，赶紧继续夸赞。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要哄老板开心，就是现在！　　　　“对对对！刚才就算戴着墨镜，我也差点被她的美貌闪瞎了眼。”另一位也急忙接话。　　　　最后那位保镖也不甘落后，“那么美丽苗条的明星，居然拳脚功夫也了得，能以一敌三，真是高手在民间，人不可貌相！”　　　　“确实人不可貌相。”马屁虽然没拍在萧昀身上，但他听得颇为受用。　　　　齐沐云和三名保镖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眼色；确认过眼神，大家内心喜大普奔。　　　　——太好了！以后老板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算不用发愁无路可走、无法可解了！只要夸夸那位方小姐，保管话到气消，一语见效。　　　　————————————　　　　下午两点，方琦回到了四层面试大厅。　　　　先前人山人海的热闹景象不复存在，走廊上人去成空，会议大厅的门虚掩着，而那名引路的男助理则靠在门外，表情悠哉地玩手机。　　　　试镜已经结束，只有会议大厅里传来大叔们的交谈声，应该是执行导演正和两名演员副导演在商讨结果。　　　　要想说服导演、争取到角色，现在正是时机。　　　　方琦快步走近，冲着门边专心玩手游的助理说了声“打扰了”，完全不给对方回神的时机，一个箭步推门而入。　　　　“各位导演好，我是今天来试镜的十九号方琦。能不能打扰各位几分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争取一下村姑甲的角色？”　　　　“再给你一次机会？”　　　　看着突然冲进来的方琦，正在翻看试镜笔记的执行导演张向忠愣了一下。　　　　他是李晖的老搭档了。在圈内打拼了近三十年，虽然从独立执导过影片，但因为和李晖配合默契、深得其信任，当这位著名导演缺席时，张向忠就是剧组里权利最大的人，是默认的代理总导演。　　　　今天的选角工作也是，两名演员副导演其实只负责提意见，最后拿主意拍板的，还是张向忠一人。　　　　他打量方琦的模样，对她上午参选时的表现还有清晰的印象：精致甜美的长相，深刻入骨的古典气质，内敛真实的演技……从整体来看，只要稍加指导，绝对是个拍古装片的好苗子。　　　　不过，确实像旁边负责演员的唐导所说：太过出众的外貌，演村姑反而容易喧宾夺主，让观众们出戏。　　　　“没错，请导演们再给我一次机会！才艺展示也好，扮丑也好，考验演技也好……我都能照办。我非常想参演这部电影！”　　　　听着方琦铿锵有力的诉求，看着她真挚的眼神，张向忠心软了。　　　　像他这样的老绅士，怎么能忍心拒绝美女的请求？何况……这位美女表现出来的演技和气质确实不错。　　　　要不，先招她进组？暂时安排个背景丫鬟或者无名女侠给方琦演，若是几位女主角行程有变，临时需要替身，还能让她顶替顶替。　　　　拿定主意，张导正要开口和方琦详细谈谈，就在这时，旁边的副导演唐禄开口了。　　　　“你，谁允许你事后来争取角色的！赶紧出去，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开会！”　　　　唐副导一手指着方琦，一手搭在自己油腻浑圆的大肚子上，四肢松垮地陷在皮椅里，脸上写满了恼怒。　　　　连续面试了6、7个小时，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唐禄正饿得心慌；外加刚才上厕所的时候，有个身材丰满的网剧小演员给他悄悄地递了纸条，留了联系方式，如果能把村姑角色给那人，今晚上就有自动送上门的美女可睡。　　　　又饿又累，若是忙碌一天、还没捞着个床伴，那就亏大发了！　　　　于是，当察觉到执行导演神色有所动摇时，唐禄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登时顾不得什么形象，扯着大嗓门就开始吼方琦。　　　　被五大三粗的导演这么一吼，若是别的小演员，肯定立马就退缩了。　　　　但方琦毫不动摇。　　　　见识了今天试镜会的盛况，她更坚信这个剧组值得加入，这部戏将会是自己提升演技和名气的一次绝佳机会。　　　　认定的目标，就要全力去搏！这是将门之女的骄傲，也是烙印在她灵魂深处的信条。　　　　方琦面无表情地，依然站在原地，直直看向张向忠。“导演，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哎！你是故意来捣乱的吗？我叫你出去你听不见吗！”唐禄被无视了，心中的火气更旺，腾地一下坐直了棕熊般粗壮的身躯，拍桌大吼：“助理！给我把她拉出去。”　　　　被点了名，门外看热闹的助理赶紧收起手机，跑进会议室，拉着方琦的胳膊，劝道：“方小姐，你还是先出去吧？别打扰导演们开会了。”　　　　“我只是想要争取一次机会。如果要拒绝我，我也要个被拒绝的理由。”方琦平静陈述。　　　　“什么理由！其他演员来要理由了吗？其他演员来争取机会了吗？你以为就你自己特殊吗？”唐禄吼得更加歇斯底里了。　　　　他最讨厌这种一本正经地谈梦想、谈机会的女演员了！既没有金主撑腰，又不肯献出身体，凭什么要求导演献爱心，无条件把角色资源给她！　　　　大概是被副导演过于失控的态度吓到了，助理使劲拽了一下方琦，想把她赶紧带走。　　　　一米八个头的大男生，硬是没拉动方琦半点。　　　　“磨蹭什么呢，没听见吗！赶紧把这个女的拉出去！”唐禄忍无可忍了。　　　　“我、我……”连平时撸铁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方琦仍旧像个石雕般纹丝不动，助理窘迫地回道：“我拉不动她……”　　　　“那就去叫保安！”　　　　“这……”助理为难地望向执行导演，不确定是否要把事情闹大。　　　　接收到助理的目光，沉默良久的张向忠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缓缓开口道：“好了好了，阿禄，别这么凶嘛……我觉得这位方小姐挺好的，态度也很诚恳，就算不演村姑角色，招进组备用也不错。”　　　　“什么还不错？就是个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小演员罢了！”鉴于方琦对自己无视的态度，唐禄坚信从她身上拿不到丝毫好处。　　　　没好处，那就别想要任何机会！　　　　唐禄虚张声势道：“张导，要是随便一位演员来这么一闹，你都妥协，统统招进组备着，那我们剧组岂不是和□□办一样了！以后闹的人多了，还怎么消停，怎么拍戏了！”　　　　这么说确实有几分道理……　　　　可方琦看起来的确漂亮大方、气质出众，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张向忠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陷入左右为难的僵局。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稍等，我接个电话。”一抬手，唐禄立刻闭上了嘴巴，会议室也瞬间安静了。　　　　走到窗边，接起电话，张向忠的神色蓦地黯淡了下来，接着，为难地叹了口气，最后，他满脸诧异，有意无意地往方琦身上瞥了一眼。　　　　“十九号方琦对吧？”收起手机，张向忠直接从窗边走到了方琦身旁，并抬了抬眼皮，示意助理松开她。　　　　方琦轻轻点头。　　　　“是天梦报上来的艺人，对吧？”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确认身份了，方琦莫名其妙地再次点头。　　　　“很好……”上下打量了她半响，随后，张向忠伸出厚实的右手掌，温和一笑，“欢迎你，加入我们剧组。”　　　　居然一个电话的时间，形势就逆转了。方琦开心得有点懵，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先和张导握了手。　　　　“什么？！张导，你要让这家伙进组！？”唐禄气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没错。”松开方琦的手，张向忠沉下脸，侧脸向身后人提醒道：“阿禄，消停点，别让博通其他部门的人看了笑话。”　　　　见上级发了火，唐禄顿时不敢再多表意见。不过，念及自己今晚的床伴，他还是忍不住询问：“张导……你打算让这家伙、呃，方琦演什么角色？我认为还是别把村姑派给她演，真的，不合适，容易出戏……”　　　　“不是村姑。”张向忠摇头，朗声回道：“女三号刚才辞演了，阿若的角色换方琦来演。”　　　　女三号！！？？　　　　一个大荧幕新人，一上来就在鸿篇巨制的大作里，出演女三号？　　　　这一下，不单是唐禄和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就连方琦自己也被惊得一怵。　　　　“我来演……侍女阿若？”看过原著，方琦知道，这个角色虽然只是女三号，而且是女配身边的随从侍女，但却是黄龙大师笔下最招人怜爱的人气角色之一。　　　　这么讨喜的角色，真的要给她演！？　　　　“哈哈，看来你是看过原著的。”张向忠眼角皱纹堆起，笑得更亲切了，“怎么样，有信心演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