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的守卫不一会儿就过来，看了一眼杨飘，语气凝重，低声对着林炳烨道，“王爷，圣上来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望向杨飘，杨飘也十分纳闷，公瑾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

正踟蹰间，公瑾已经阔步向内殿走来，面色不善，见了杨飘，铁青的脸方才略略松了一松。

“皇后想必是思念义兄了，才偷偷跑出来的吧？”公瑾这话像是对杨飘，眼睛却死死瞪着林炳烨，面有怒容，好像是他拐杨飘出来另有所图。在公瑾心中，林炳烨一直是情敌一般的存在，即使飘儿已经怀孕三个月了。

林炳烨并不生气，同为醋王，他很能理解此时公瑾的心情，并不见怪，朝他一拱手，“见过圣上。义妹是前来商谈婢女翠与梁州护卫北陌尘的婚事，因为还未了解清楚北的心意，主动前来怕被拒绝，因赐调行事，若是让圣上不快，实在是臣的责任。”

杨飘看看林炳烨，他用翠和北的事掩盖过去，对黑盒子的事只字不提，想来是不愿意让人知道关于寻矿的秘密。也罢，若是知道了，寻矿可就不再是林家一家独大，完全理解。

“噢？翠和北？”公瑾的脊背略松了一松，“真是如此吗？”他复又温柔地看向杨飘。

“真的你不信可以问瑾瑶，回去问翠也行，女儿家好面子，要是闹得下皆知她托我来向北表白，岂不被人笑话？我自然不能大张旗鼓了。”杨飘快言快语低级解释道。

“以后这样的事，跟朕，朕会为他们指婚。”公瑾走向杨飘，牵起她的手，温柔与爱意浓得化不开。

“只是现在国丧期间，沈将军与掬斓的婚事，还有嘉亲王与娜娃的婚事都从简了，翠和北这两位自然也要延后。不如，翠就先随永王他们回梁州吧，剩下的事，等国丧过了再办。”

公瑾罢，拥着杨飘要走，“出来这么久，累了吧？我让露娘在宫中熬好了燕窝粥，多加了冰糖和松露，露娘做这个很有一手……”

众目睽睽之下，公瑾这样公然秀恩爱很容易激起民愤的……

果然，瑾瑶掏出帕子替林炳烨擦擦汗，“夫君，热了吧？我早就让厨房做好了椰汁冰塔，他们一走咱就吃，啊”

公瑾白了瑾瑶一眼，“女儿家家的，不要总吃冷的，心怀不上孩子。”

“你当爹了不起啊，谁还不是个爹了。”瑾瑶着，拍拍林炳烨的肩膀，

“切，谁不知道林家世代就一个孩子，王妹可要尽力，看看能不能打破这个定律呦。”公瑾边搂着杨飘边往外走，嘴上依旧不饶人。

“不定，我们第二个孩子比你们还要先出生哩。”瑾瑶骄傲地挺了挺肚子。

这下连杨飘也不淡定了，她惊讶地看看瑾瑶的肚子，“你又怀了？”

林炳烨的目光温柔地从她腹上扫过，“跟你们的时间差不多，也三个多月了。”

杨飘噢了一声，心中除了为瑾瑶夫妇高兴之外，更多的是填满胸臆的苦涩。

瑾瑶第二个孩子一定会比自己的孩子早出生的，因为自己的孩子根本不会出生。

她满怀心事地告别了林炳烨同瑾瑶，上了公瑾的马车。因为低调出宫寻他，公瑾只带了寥寥几个随从，并不大张旗鼓。

公瑾满心欢喜地期盼着新生命的到来，而她却满脑子想的是怎么才能打掉这个孩子。

她要好好活下去，辅佐公瑾，让安熹强大起来，足以与再次制造虫洞来到这里的经典宇宙抗衡。她一定不能早死。

公瑾看出了她的沉重，在马车中靠近她，低声询问道，“怎么了，不开心？”

杨飘坦诚地看着他，“公瑾……我帮你选秀女吧。如今后宫空虚，你需要更多嫔妃为你绵延子嗣……”

公瑾挑挑眉，以为她在开玩笑，自己先笑起来，“飘儿，我费尽心机遣散的后宫，你却要再给我建起来？我可不想替你跟那些嫔妃斗来斗去，前朝的事已经够我忙的了。”

“我真的。”杨飘不笑，严肃地看着他。

当确定她是认真的时候，公瑾的语气顿时也严肃起来，“我过，我只要你。”

“可我不校”杨飘咳了一声，将头低下来，“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公瑾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怔怔地愣了一会儿，仿佛一把利剑插在心头，“你……可是，为什么？”

“我生孩子会死。”杨飘支着头，手肘抵在膝盖上。这几个字无比沉重。犹如千斤巨石堵在胸口。

公瑾没有话，握紧了杨飘的手，他的手出了一层汗，此刻只剩冰凉。

他无数次幻想他同飘儿的孩子，眼睛鼻子像谁，聪明伶俐像谁，名字叫什么，飘儿有了这个孩子，就可以彻底摆脱妖后的称号，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宠爱她，她的孩子毫无疑问是安熹最尊贵的嫡长子，他们不但要生一个，还要生好多好多个……

而现在，她告诉他，不想生……

公瑾感觉自己头痛的旧疾似乎又发作了，他慢慢用拇指和中指按压着太阳穴，缓解着头痛。

一双温暖的手把他的手轻轻拨开，温柔地替他按压着，是飘儿。

他苦笑了一下，有她在，自己应该知足，又何必总是得陇望蜀呢？

“好。”他终于沉痛地吐出一个字。他将飘儿按摩的手抓过来，捂在怀中，“有你就够了。不想生就不生吧。”

杨飘没想到公瑾竟然答应了，她以为公瑾必然会勃然大怒，与她大吵一架，或者干脆不相信她的话，强迫她一定要生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对公瑾的重要性，公瑾顶着多大的压力盼来了这个孩子，如果没了孩子，又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去向朝臣藩王与百姓们解释……

公瑾鬓边已经有了白发，虽然只有二十六岁的年纪。

杨飘看着一阵心酸，紧紧依在他怀中，“公瑾，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皇后。”

第二，恩庆殿中，公瑾特地早早散了朝，回来这里陪着她，除了太医张空极与翠露娘之外，一应宫人都被遣到别处，此时的恩庆殿，空荡而冷清。

公瑾看看这大殿，叹了口气。他曾经无数次想着飘儿和孩子们在殿中嬉笑打闹，他下了朝，便同他们玩闹在一起。可现在，孩子不会再有了……他挥挥手，让张空极上前。

张空极哆嗦着捧上一碗黑色的药，苦涩的味道散发出来，一如公瑾阴沉的心情。

杨飘等在桌前，她看看公瑾，轻轻抱抱他，“你还会有很多孩子，只是不是和我生的。”

公瑾再一次控制不住把手放在她肚子上，孩子，永别了。

心中已经打定主意，今后传位给三弟周江瀚的孩子。只要是周家的人，只要他品德良好，行为周正，都可以即位。既然飘儿注定没有子嗣，那么他也不会因此和别的女人有什么，这是命，他认。

不只是孩子感应到了父亲的不舍还是什么，第一次，有了胎动。不光是杨飘，连公瑾也明显地感觉到了。

若是往常，公瑾定然又要兴高采烈地到处炫耀，可如今，他只能抽回手，转过头。

“圣上……确定如此吗？胎儿发育得很好，此时也已经成型了……”张空极欲言又止，他真的为圣上可惜。

“确定如此。”公瑾极力压抑住痛苦，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有高人算过，此子于父不利，必须除去。”罢，换上一副无情面孔，对着露娘她们，“请皇后娘娘喝药。”

露娘和翠直接对着公瑾跪了下来，“圣上不可如此狠心哪，这可是您的至亲骨肉，是您和皇后娘娘的第一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