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帐外大师兄边禾温和的声音响起，“我要进来了。”　　　　帐门一掀，大师兄和小师弟弓腰挤了进来。狭小的帐子里坐进两个少年和两个孩子，四个人面色各异，谁都没有开口。　　　　白双思瞪了叛徒小师兄戚成涵两眼，戚成涵缩了下脖子，而后一片坦然无畏对视回去，白双思扁了扁嘴，“那个……”　　　　“你是什么人？”大师兄问夏自慎。　　　　夏自慎看向白双思。　　　　“他是我从夏家庄救下来的……”白双思开口说道，眼见两位师兄手瞬间握上刀柄，又赶紧接上，“他是夏家仆人的孩子！”　　　　“小师妹，他身上的云锦缎可不像仆人的衣物。”边禾道，“你是夏家的少庄主吧。”　　　　“在下夏自慎，夏家庄庄主夏岭之子，家中行三。”　　　　夏自慎倒是不惧边禾的敌意，他认定白余年对自己有所图谋，眼下一定是串通座下弟子在演戏，他倒要看看这演的是出什么戏。　　　　“成涵，即刻去禀报师父。”边禾面色冷下来。　　　　“是。”戚成涵应道。　　　　“别，别去！”白双思赶忙拉住戚成涵的袖子，“爹来了，要杀了他的！”　　　　“小师妹，”边禾对着这个看着长大的女孩儿一向最是温柔，他摸了摸她头上的发髻，缓了语气，“这个人你救不得。”　　　　“怎么救不得，”白双思也有些急了，心里骂了几遍这个游戏剧情也太难了点，一般难度都这么容易步步错，她哪是来谈恋爱的，分明是来勾心斗角的，“佛曰，众生平等。”　　　　“此子乃是夏家后人，留下便是一大祸患，他不会感激你的。”　　　　“子非鱼，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感激我，我看夏哥哥人是很好的，长得好看声音好听，他刚刚还说了他念我是恩人，是吧夏哥哥？”白双思又去拽夏自慎的袖子，她也没想他回话，只是自顾自说下去，“救人就是救了，哪还有考虑后果才去救人的，后果是后事，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他要是恩将仇报那他是小人，我救了他是我做了好事，因为他是小人而阻断我做好事的路，那我又和小人有什么差别？他还活着我就要救他，就不能让他去送死的！”　　　　帐内三个孩子皆被白双思说的一愣神，账外忽然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主人拍了拍手，掀起帐门帘子，在帐门口蹲了下来。　　　　来人六十上下，身着青衣，是个清瘦矍铄的老头，他神色调皮，瞅着帐内四个孩童道：“刚刚那番话是你这个小丫头说的吧，倒是有几分趣味，我看你小小年纪，牙还没长全，怎么有如此一张伶牙利嘴。”　　　　白双思被来人吓一大跳，她认出对方是衡山派的二师公，但见他形貌不像一般的老学究，此刻眼中又只有兴趣并无其它，安心了一些。　　　　她只怕剧情又要重来，根本都顾不上说的话合不合适角色年龄了，扭头看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可不敢认这个伶牙利嘴的头衔，尤其夏自慎还坐在一旁，只能硬着头皮回了句：“晚辈句句肺腑之言，只是刚刚着急了点。”　　　　“你说救人不记后果，这话有些问题，不记报酬是实，不记后果却是不应该。东郭先生救下一匹狼却害了自己的性命，所以说狼便是不该救的。虽说众生平等，可你若救下了孽障，日后那孽障害了人，便是如同你在害他人性命，这不是积善德，反倒是造杀业了。小丫头，你可明白？”　　　　“晚辈受教了。”白双思回道。　　　　二师公说着，眼神又落到夏自慎身上，他还是那副调皮的样子：“你这小童，又是如何想的？”　　　　夏自慎一凛，刚刚白双思的话着实让他有些震撼，他本以为这白掌门的千金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小姐，眼下看却并不像他想的那般愚蠢。难不成，她真的就是个大发好心的性格，所以救了自己？不对，那她身上的东西……　　　　眼前衡山派的老头姿态虽说随意，但是双足并未踏实，夏自慎明白他在戒备，那双枯瘦的手一抬，眨眼间便可要了自己的性命。　　　　夏自慎咬紧牙关，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毫无反抗之力。　　　　那人过去给他的好处，他不肯多收，心中总也还以为，以那人的异态，可以一直护着夏家庄，他又为什么要学。眼下那人说不护就不护了，真是好个怪物，他恨，恨的不能啖其肉。　　　　所思所想千千万，却也不过是一瞬间，夏自慎抬头对上二师公，眼中全无戾气，他知道老头不好骗，说话真真假假。　　　　“众位前辈绝不是晚辈的仇人。家父家母之死，晚辈虽说不是全不介怀，但并不会向众位寻仇。”　　　　“哦？为何？”　　　　“妄议长辈实非孝道，恕晚辈不便多言。”　　　　“嗯，你这小子，倒是与你爹不同。”二师公点了点头，“小子，你跟我来。”　　　　“是。”夏自慎起身作了个揖。　　　　“丫头你就别担心了，”二师公见白双思眼巴巴瞅着他，乐了起来，安慰道，“你这个小哥哥，我要先带去瞅瞅，一会儿就完整无缺的给你送回来，可好？”　　　　“思思妹妹，我随前辈去去就回。”夏自慎也顺着话对着白双思交代了一句。　　　　他想起刚刚边禾的动作，一面说着一面在白双思面前俯下身，伸手安抚似的捏了捏她的一个发髻，手感颇为蓬松柔软，他顺手又捏了捏另一个。　　　　***********　　　　白双思蹲在地上揪草根，那一根一根纤维做的极其细致，她观察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赞叹艾尼达公司的技术真是没得挑。　　　　想起来前阵子有个新闻说，有个沉迷全息游戏的玩家因为分不清虚拟现实而从楼上跳了下去。网上对此说什么的都有，还有说以后全息游戏大概要被禁了，这个白双思不大信。但是也许以后全息游戏不许做的过于真实什么的，这种政策已经开始有法规提案在讨论了。　　　　也不知道艾尼达这种全息游戏为主打的公司怎么应对。　　　　“小师妹，”戚成涵期期艾艾地凑过来，“你不要怪我了好不好，是大师兄过来找我，我一不小心就……大师兄说了，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我没有怪你，”白双思起身扔掉手中的草根，“我只是忧心夏哥哥。”　　　　二师公带夏自慎离开了小半个时辰还没回来，营地中的长辈也都不见了。白双思实在担心夏自慎的下场，她隐隐觉察出了，这条故事线和这个人物，即便她的玩家身份在这儿，也有些控制不住。　　　　他也太容易出事了。　　　　白双思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的行为出了问题，刚开始游戏就直接触发了AI的即时演算系统。　　　　“你要是想弥补过错，”白双思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她招手让戚成涵凑近点，附到他耳边说，“你就和我一起去找找看看，他们把夏哥哥带哪里去了。”　　　　“不行，不行。”戚成涵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大师兄说了……”　　　　“大师兄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一点没有主见。”　　　　戚成涵微微扁嘴，一双圆眼睛都有些垮下来了，他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小师妹，你以前都不会这么说我的，你最听大师兄的话了。”　　　　因为她打算扔掉人设做自己了。白双思内心有些无奈，这人设崩的完全找不回来了，本来就是，她又不是个演员，稍微假装几分还行，以往的游戏都是设定好的，不管怎么表现，系统都能默认人设给她掰回来，攻略对象就是半个睁眼瞎。　　　　现在这个，面对一群高度自主智能的AI，她真的没办法了。　　　　“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白双思不想跟他磨叽了。　　　　小男孩在原地跺脚，纠结了一小会儿，咬着唇还是冲着女童的方向跑过去，“等等我——”　　　　白双思把戚成涵分配到东面去，她在西面假装溜达四处探看。　　　　这么多门派首领都不见了，一定是在个大的主帐议事。白双思偷瞄了几个大点的帐篷，运气还不错，刚走到第三个门口，就听到掌门爹爹的声音。　　　　“不成！祸害不能留！”　　　　“白侄儿，你这未免太武断了。”是二师公在说话。　　　　“裘世叔，留下这个孽障，于兄和李家人，怎么能安息啊！”　　　　白双思悄悄挑开帐篷布间的缝隙。　　　　桌案边站着这次来围剿的五大门派掌门和大师，几人正相对争论，夏自慎站在帐篷另一边的角落，他低着头，半个身子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　　　　“师尊您说……”衡山派掌门问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男子。　　　　男子一身粗布青衫，面容俊秀，眉目浅淡，开口声音也是极冷清，“与我无关。”　　　　白双思听了一会儿，基本上确定各人的立场，这里面衡山的二师公是要保夏自慎的，她这个身份的掌门爹爹要杀了他，其余人只有少林的妙本大师也想留他一命，剩下的都是想除掉他永绝后患。　　　　还有那个衡山派的高冷师尊，他弃权了。　　　　“裘老弟，你也知道，这个夏家庄里……”武当玄清道长开口，“难保他不是……”　　　　“他一个小娃娃，你们去摸摸，武功底子都差得很！”裘二师公几乎要跳脚了，他仗着自己年龄辈分大，撒泼起来，“要么就今天来切磋一下，赢得过老朽的，你们把那小子带走！”　　　　“这……”　　　　几大门派掌门面面相觑，真要动起手，于情于理都不合，可要是任由他护住夏自慎，又实在不能接受。　　　　正在此时，一直没怎么开口的嵩山掌门突然冲着二师公一拱手，“裘老，多有得罪了。”　　　　话音刚落，他手下甩了长剑直奔角落里的夏自慎去了。　　　　一招先斩后奏。　　　　缝隙里扒着看的白双思惊叫堵在喉咙里。　　　　小少年身条单薄，他远远立在阴影角落里，身上的衣服还是破的，前天他刚从夏家庄死里逃生，今天性命又被捏在了别人手中。他做不了任何反抗，像个失去生机的傀儡一样，呆呆的等着宣判，直到被长剑贯穿了胸口，整个人在一片血水中瘫倒。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来。　　　　白双思下意识闭了眼睛，长呼了一口气。　　　　她重新读了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