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橡子凉粉(2 / 2)锦医玉食首页

谢廷安见妹妹如此,伸手摘了一枚榕树叶,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依稀听得出是清平调,声音清越而高昂。吴东临意动,取腰间玉笛和奏,曲调便多了些婉转悠扬,二者相合,如泣如诉,在山间回荡着,引得不少玉龙山上的游人击节相赞。

乐声渐转,两人奏起一曲轻快的《少年游》,沈若笙听着这熟悉的调子,用锡陵方言唱起了当地兴的小曲儿,软糯柔美。

愉快的乐曲让听者也会跟着高兴起来,谢承玉不再辣手摧花,转而和两个弟弟一起央着谢廷安教他们用树叶子吹歌儿。

树叶倒是好找,漫山遍野的都是,可想吹出调子就不那么容易了,再加上沈若笙时不时拿了鸟哨捣乱,。那调子更是左得不找边际。一时间几种不着调的声音和在一起,像是魔音穿耳。

“噗呜——”

谢廷宥腮帮子得吹得酸疼,这一泄劲儿,顿时发出了些奇怪的声音。

谢廷昭指着他狂笑起来:“你这是吹歌还是放屁啊?”

“你才放屁,我是在吹曲子。”谢廷宥哼了一声,又继续吹,“噗噜——”

“哎哟,谁放屁这么大声儿还带拐弯儿的啊?”

一个老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刚刚尚能忍住笑意的一群人顿时爆笑不已,连谢廷宥自个儿都绷不住笑得直喘气。吴东临也难得地掩唇一笑,手挽了个花,将玉笛别了回去。

众人寻着声音往上走,却见一个老汉悠哉悠哉地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眼前搁着扁担,两头的篮子用透气的纱网子盖着。一看见众人来,他立时坐直了身,殷勤地招呼。

“贵人们,橡子凉粉儿要不要尝尝?自家做的,新鲜又爽口,包您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呐。”

众人走了许久,正好也就在此处歇脚,吴东临说让他按着人头来做,末了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多少钱?”

“十钱一碗。”老汉乐呵呵地说。

“你这卖得可就太贵啦。”沈若笙道,“就算是加了几样拌菜,这一碗凉粉不过也就六七钱。”

老汉指了指自己眼前的扁担:“嘿,老汉我一把年纪,辛辛苦苦把这家伙事儿给挑来,难道还不值三钱吗?”

这倒也是。沈若笙一想,便也不再争了。吴东临则是道:“旁人都是在山脚扎堆,老伯倒是待得住。”

“待不住也没法子呵,那显眼的好卖出东西的位子,都是要收钱的,咱可没那些去打点,只好拾着干干。”老汉叹息一声,将凉粉切了调好分于众人,“得了,不说这个,贵人们尝尝。”

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见这几个年轻人前呼后拥、衣着不凡,到了地方也不像常人那样席地而坐,还有专人铺了毯子才落座,便知是来了大买卖,恭谨中带着恰到好处的奉承。

沈若笙一行端坐着接了来尝。用山泉水浸制的橡子凉粉,爽脆里还带着些微甜。酱汁更是为之增色,适度的酸让人胃口大开,生津止渴,对于游山的行人来说是极受用的。

“味道真好。”沈若笙由衷道,“我也做过橡子凉粉,但做出来有些涩涩的,并不像这样爽口。”

老汉道:“用橡子做必得先把果子换水浸几遍,才能去了涩味。这橡子凉粉凉拌爽脆,热炒起来口感却是软绵的,别有一番滋味,贵人们不妨买些带回去试试呐。”

沈若笙见他不易,而这凉粉味道也的确不错,便点头答应了,叫他包了一些让春云带上。

老汉咧嘴应了,手脚麻利地开始给他们装。沈若笙吃了两口,忽然抬头对谢廷安说:“这个相公最好少吃一些。”

“嗯?不适合我用么?”

“泉水虽甘甜,却也性寒生凉,凉粉也是消暑镇渴的凉物,还是少吃些免得肚子受不住。”

“原来如此。”

谢廷安果然依言少食,不过剩下的也没有浪费,被双胞胎两个分掉了。

“看来老伯没有吹牛。”谢廷宥美滋滋地拍了拍自己肚子,“还真是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凉粉来着。”

谢廷昭又哈哈笑起来:“这还多亏你的屁啦,不然咱们也不会顺着声音过来,你也吃不着啊。”

众人又是笑了好一阵,在此处歇够了,又慢慢往山上继续走。

玉龙山并不算太高,但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爬起来就累一些。到了最后,谢廷安气喘地很明显,沈若笙也累得不行,连话都不愿讲。

吴东临常年在外奔波,这些路途是难不倒他的,谢廷昭和谢廷宥是没有一刻安生的主,出来就是为了撒欢儿,自然不嫌累。

最让人意外的就是谢承玉了,这一路被蚂蚱吐了口水、草叶划了手指,又走了这么远路,却还是执着地跟在吴东临后面不远处,尽管他并不太回头看她。

艰难登顶后,将山下风景一览无余的辽阔让人瞬间心情开朗,途中的艰辛也都变得美好起来。

沈若笙长呼了一口气:“我还是头一回这样登山,虽然累,可也还怪有趣的。”

吴东临对此也深有体会:“江南峰峦秀丽,几无起伏,初次体会江北山川壮阔,的确是气势大为不同。”

谢承玉便问:“那你更喜欢哪一种?”

吴东临对于她这种问法显得有些不满:“万水千山,各有姿态,皆有可爱之处,个人所好不过狭隘之见。”

谢承玉道:“是,你是博爱,我却狭隘,独爱一种山……”她本像是负气了同他争执,却突然又嘻嘻笑了,低声说,“共你一同置身其中的那种。”

吴东临心神一动,看着她的笑脸,看见风拂过她耳边的发丝,手不自觉地想去拂,在将触到那张吹弹可破的笑脸时,却又忽然改了方向,向着她的额头敲去。

“嘶……干嘛敲我头!”谢承玉抱头不依。

吴东临道:“油嘴滑舌的学的哪个酸戏文的桥段,真当自己是风流倜傥少年郎了?这是一个闺阁女子该说的话么?”

谢承玉笑着吐了吐舌头,果然不再说了。

临下山时,吴东临与谢廷安在山顶诗壁上题诗为念,谢承玉也要凑热闹,信手写下一行簪花小楷——“山水不足重,重在与君同”。写完还着意看了吴东临一眼,笑得颇含深意。

吴东临面无表情,下笔的第一笔那微显颤抖的笔触却是彰显了心里的不平静。谢承玉期待地看着他,还望他能以诗相和,然而最终却是失望结尾。

“世间风景自有异,浓淡相宜皆欢喜。”

这就是还在说她狭隘的意思吗?谢承玉失了笑容,扔了玉笔先一步下山去了。

然而她没看到诗的后两句。

“若无知己共此醉,山水过尽不须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