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忘了。 若非吴桦的生日蛋糕,我根本不会注意到,今天是7月22日,巨蟹座的最后一天。 吴桦问事儿先生,“连你都不知道?” 事儿先生面色不佳,若有所思地觑我。 “可惜了,刚才应该和你一起吹蜡烛的。”吴桦望着剩下的大半个蛋糕,“我认识的人里,你是唯一一个和我同天生日的。” 我勉强笑了笑,“我有豁免特权了吧?不回答问题,也不唱歌喽?” 二世祖面有不甘,“......” 顿了顿,又说:“生日快乐。” 一顿饭用了足足四个小时。 从酒楼出来,夜色深沉,繁星璀璨,我忍不住赞叹,“郊区的空气就是好,有钱人都能看到星星。” 事儿先生闻言轻笑。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摇下车窗,任晚风吹进车内。 事儿先生低声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 我微怔。 答案呼之欲出。 你。 下一瞬间,我被自己的念头吓到。 心比脑子快。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知道。 至少早于“老歌手”的那一晚。 之所以能放下,并非因为康威的话,而是因为事儿先生。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取代了邵鹏鹏的位置。 沉甸甸的念头突然来袭。原来我对他的心思,竟到了如此迫不及待的地步。 不由苦笑。 闹闹陪我度过的最后一个生日,正值大三暑期。 那是一个炎热且忙碌的七月。我忙着上补习班,准备考研。由于我不回B城,闹闹闲来无事,找了份兼职,在冰淇淋店打工。 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店。 每天打工结束,闹闹都会用保温杯装好一支,顺回来塞给我,香草味的。 店主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没难为她。 那只带有淡淡香草味的保温杯,至今摆放在橱柜最深处。 吹蜡烛时,我暗暗许下一个愿望。 惟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由此可见,许愿真是件不大靠谱的蠢事。 事儿先生见我不语,又问了一遍,“想要什么生日礼物?现在还没到十二点,现补还来得及。” 我犹豫了一会儿,“我想去喷泉广场。” 喷泉广场位于市中心,每年夏季对外开放。 四年前的7月22日,我们吃过蛋糕,坐了一个半小时的地铁,从学校赶到广场时,夜幕已经降临。喷泉方阵随着音乐的节奏,变幻着各种造型,水声、乐声、涛声与鼎沸的人声融为一体,华灯齐放,流光溢彩。 我第一次见到如此壮观的景象,宛若人间琼台。 闹闹说,广场的设计获过大奖,值得一看。 喷泉方阵周围用彩色的隔离条围住,且有工作人员巡逻,阻止人群进入。据称,喷泉涌起的时候,高达上百米,贸然冲进去,很容易被骤然喷出的水柱伤到身体,其他城市发生过类似的事故,后果很严重。 我站在方阵外围,感受着细微的水丝喷洒在皮肤上的凉意,炎炎夏日,这是何等的享受。 闹闹趁着工作人员不备,一把拉住我,掀起隔离条就钻了进去。 我挣扎道,“你疯啦,到处都写着禁止入内。” “站在外面看多没意思,进去感受一番才好玩。”闹闹笑着损我,“宅宅,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她个子比我高,力气也比我大,我一路挣扎抵抗,还是被她强行拖了进去。高高低低的水流瞬间将我们俩全身打湿,磅礴的交响乐中,我听到她的呐喊。 “宅宅,生日快乐!” 事儿先生将车停在广场附近。 “到了。” 我将背包扔在后座上,推门下车,“你能等我一会儿么,十分钟就好。” “不用我陪你吗?”他有些困惑,随后点头,“那你注意安全。” 喷泉广场还是老样子,人群涌动,乐声鼎沸,老远就能看到壮丽斑斓的水柱,随着老约翰施特劳斯的《拉格斯基进行曲》起起伏伏。 我直奔隔离带,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看到巡逻人员。再低头看了看自己,深灰色的宽松T恤,浅蓝色的牛仔裤,即便淋成落汤鸡也无所谓。 深呼一口气,冲了进去。 我像个疯子一样,顺着喷泉的空隙,穿过四溅起伏的水柱,全力奔跑。进行曲的节奏不断加快加重,我望向夜幕,对着空中大喊。 “闹闹!” “闹闹!我想你了!” “闹闹!你能看到我吗?” 振聋发聩的音乐中,我听到她甜美的嗓音。 时间好像静止了,又好像过了很久。 我全身都是水,一直在笑。 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她说,宅宅。 我看到你了。 我也想你了。 肩膀一沉,我浑身一僵。 糟了。 莫非又被抓包了? 那一天,我们玩得正欢,被突如其来的保安大叔逮了个现行。 胖胖的大叔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捉小鸡一般,将我和闹闹拎到管理处。 一顿臭骂后,每人罚款50元,总算放行。 闹闹埋怨我,“你也太逊了,连个胖子都跑不过。” 我还委屈着呢,“你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你顶嘴,就不会被罚款。” 我好像,把背包放在事儿先生的车上了。 手机和钱包都没在身上...... 要是被抓包...... 心里一百个不情愿,我艰难地回头—— 事儿先生? 松口气的同时,讶异之情油然而生。 他全身都湿透了,莫非是跟着我进来的? 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的唇好像在动,一张一阖。 乐声伴着水声,他说的话,我一句都没听清。 雾气笼罩在我的周围,眼前闪过所有的他。 沉默的他,温柔的他,严肃的他,急切的他,修改论文的他,爱吃甜品的他,送我电子烟的他,递给我纸巾的他,背我下山的他,陪我逛超市的他。 水流兜头猛浇下来,也不妨碍他的优雅。 他的举手投足,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耳边又响起闹闹的笑声。 ——你可真是个胆小鬼。 音乐、水流、夜空和闹闹,看似顺其自然,命中早已注定,一切的一切,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我暗下决心。 闹闹,你丫的,给我看好了。 事儿先生站得笔直,发丝贴在额头上,比平日多了几许柔和。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踮起脚尖,轻轻贴上他的唇。 大约0.1秒,火速碰到,火速离开。 凉的,软的,湿漉漉的,带着一丝黑森林布朗尼的甜味。 心里怦怦直跳。 事儿先生像极了木桩子,被钉在原地。 傻了? 吓得? 我眨眨眼睛,然后听到闹闹的笑声。 宅宅,干得漂亮! 事实证明,强吻必遭天谴。 我没等来事儿先生的回应,先等来了两名彪形大汉,他们从天而降,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我和事儿先生扭送小黑屋。 我的初吻啊。 短暂,狼狈,甚至来不及羞涩。 从管理处出来,事儿先生的脸色铁青。 倒也不能怨他。 先被我......再被关......被罚款......被教育...... 湿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又冷又黏,想必他也一样......迟到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他一言不发,将车开得飞快。 车子停稳的下一秒,我推开车门,飞奔下去,一溜烟儿跑进电梯。 此刻已过零点,仙度瑞拉的魔棒失去了效果,我的熊心豹子胆消耗殆尽,从勇士变回鸵鸟。 我躲进房间,将脑袋死死埋在枕头里。 “易歌,”他敲着我的房门,“你把门打开,我们谈一谈。” 我咬着下唇不敢吱声。 房门已经被我锁死,除非破门而入,否则他是进不来的。 敲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我崩溃在即,终于听到他隔着门对我说,“既然这样,你先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早点睡觉。” 该来的,迟早要来。 下一步该怎么办? 闹闹,你教教我。 二十六岁的第一天。 我起晚了,上午十点才睁开眼睛。 回忆昨日的种种,我真想让时间退回去重新过一遍——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幸好,事儿先生并不在家。 饼干小朋友正在地上打滚儿,听见我的脚步声,凑上前来摇尾巴。 今天是周六,他去加班了? 第一次,我希望他加个长长久久的班,最好累到失忆。 屏幕一亮,颜亦初来电。 今晚有一场盛大的酒会。 不出意外的话,作为国内建筑行业领军的重量级人物,赵兴将携夫人一同参加。 颜亦初将我领进一家高级女装会所,指着一排排剪裁精美的小礼服,“选一件吧。” 我扯扯嘴角,面露难色。 又是裙子。 我这两天,与裙子结了什么仇什么怨。 他很有经验的样子,对着上前的销售顾问说,“黑色短裙,不要低胸,不要露背。” 顾问点点头:“请随我来。” 一番比对之下,颜亦初选定一条无袖连衣裙,领口适中,将将露出锁骨,腰线流畅,荷叶下摆落在膝盖上方三厘米处。 顾问拎着一双五厘米高的浅口鞋,“女士,请您试一下这双鞋。” 我盯着钉子似的鞋跟,心生惧意,“我要是不小心摔倒了,你可别嫌丢人。” 颜亦初用拇指和食指挑起我的T恤衫,一脸憎恶,“你穿这件进去,我才会觉得丢人。” 顾问看出些门道,干脆无视我,“颜工,需要为这位女士化妆么?” 我:“......” 颜亦初熟门熟路,“修下眉毛,再画个裸妆,唇彩用淡粉色。马尾放下来,夹成空气刘海,发梢做个梨花卷儿。还有,喷点香水,味道不要太浓。” “您挑选衣服和妆容的眼光真好。”顾问奉承道,“真是行家。” 他不置可否,从兜里掏出一个绒面小盒,“给她戴上。” 颈上传来凉凉的触感。 我对着镜子望去,锁骨处多了一条极细的白金链,吊着精美的钻石饰物。 金牛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