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新历七月七号,白茶结痂的伤口已经脱痂,新生的那一块肉是嫩红色的,还泛着显而易见的血丝,衬得她白瓷般的周围皮肤尤为明显。 这些天,杨祁臻每天都去忘川院看望白茶。起先那几天,白茶精神不济,大多时候都在昏睡。后来,好像是因为药好,伤口好得快,她人也精神起来,会时常去水榭花都里闲逛。这时,要么是杨祁臻陪着,要么是荣合陪着。 白家老宅里的景色不少,每处都独具特色,令人流连。但白茶独爱水榭花都这一处。观察了这么多天,杨祁臻也看出来了,问她为什么常爱往这里走。 白茶说,因为这里的兰花又多又漂亮。杨祁臻信了。因为的确如此。 晚膳在浣花阁用。白茶说,就当送别宴了。于是,第二天他离开,白茶果真没有来相送。 杨祁臻回到重庆后给白茶打了电话过去。简单的一个报平安的电话,因为杨祁臻询问她身体如何,再到闲聊,打了快半小时。 周妈妈对自家儿子难得这么长时间的通话分外感兴趣,凑过去问:“刚才和谁打电话呢?” 杨祁臻想说是白茶,但想起内不涉外的铁则,摇了摇头。随后,他又想起白茶入世后和他们都交情匪浅,也不算坏了规矩,就说了她的名字。 周妈妈很是意外,“白茶出事了?” 得,完全没朝某个方面想。 杨祁臻微微拧眉,但又害怕自家妈妈担心,目光微动,撒了个谎,“她之前出了点事,现在还在解决。” 见杨祁臻如此,周妈妈也不好再多问,只道:“你不说也没事。既然你知道了,能帮就帮。再怎么说,她是你干妹妹,哪能让外人欺负?你说是吧?” 杨祁臻点头,心里无奈于“干妹妹”这三个字。 这都是些什么关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回到家里的第一个夜晚,睡在久违的床上,杨祁臻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小风和小意争吵,小风一个人先回来,小意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却被绑架,消失了。他们慌了,到处找她,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失去了小意,两家一团糟。贺伯母和贺伯父辞了工作,花重金买线索,四处奔走。周南风也不上学了,疯了魔似的寻找小意。 他也很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时,陆北辰突然跑出来告诉他,你们别找了,贺我意被杨松山劫走,拿来威胁你了。 于是,他跑啊跑啊,就想跑去找杨松山问个清楚。但无论他怎么跑,四周的景色都不曾变换。 他很着急,想问陆北辰是怎么回事,哪知陆北辰摇身一变,变成了杨祁远。 杨祁远垂头丧气的,像一只失去主人垂爱的小奶狗,神情沮丧的向他道歉:“对不起,阿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阻止父亲带走贺我意。” 杨祁臻不再跑了,只是不明所以,莫名其妙。就在他还在疑惑时,杨祁远又消失了,空旷的四周突然出现好多人。 他环顾周围,发觉自己身处母校高中的操场上。主席台上的横幅写着“15届高考动员大会”这八个金色大字。 又是不明所以,莫名其妙的,他上台做了演讲,得来台下的一片掌声和欢呼。 旁边有学生走动,寻找着合适的角度在拍照。他看了一眼,却大吃一惊。那是白茶,眉间没有朱砂痣,一双眸子干净又纯真,让人欢喜得紧。她穿着校服,长发扎成马尾,热天气让她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正拿着相机给他拍照。 似乎是镜头下的表情太吃惊,白茶特意看了一眼他,疏离而客气的微笑。 她的微笑让杨祁臻心底一凉。如此陌生的微笑……她不认识他了吗? 他快步走过去,想问她原因,却和她一起走到了某个院落里。 院落一株合欢树,正堂一块富贵花开的十字绣钟表,左右厢房的屋檐上都挂着铁铃铛。 白茶用方言朝厢房喊着,“妈,我回来了。” “哦。回来了,你哥今天打电话来问你月考考得怎么样。你打过去说一哈噻。”一个矮胖的女人从厢房里走出来,见着他,大骇,“你是哪个?” 见白茶也有防备的眼神看着自己,杨祁臻很受伤,连说自己走错了路,出了大门后,他这才看清门牌。 青石路22号。 他叹口气,打算走出小巷,却走不到头,鬼打墙似的徘徊在某一处地方。 他无奈,停下来看着第N次经过的地方,再次向前走。突然间,某家里钻出一条小狗,他侧身避过,却和一个小姑娘撞得满怀。 如此狗血的剧情,被鬼打墙折腾得够呛的杨祁臻有些火大,可是,在他看清用手捂着鼻子,两泪汪汪的白茶后,他顿时气消。 还没说话呢,白茶就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啊!是你!杨老师……啊,对不起对不起!” 杨祁臻觉着头疼,“撞到哪里了?” “没有没有。我先走了。小白跑了,我要去追它。”说完这句话,白茶就跑远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很像。 炸然听到这句话,杨祁臻下意识的寻找声音来源,就见不知何时,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身旁,神色阴沉冰冷。 杨祁臻被吓醒了。醒来后,因为晚上不习惯开空调,温度颇高,又配合着扑通扑通跳得飞快的心脏,想不出一身汗都很难。 他下床去淋浴间冲了一个澡后出来,发觉心跳还是很快。仔细数了数,一分钟大约88下,比正常状态多了20下。 心有余悸? 杨祁臻没多想,想继续上床睡觉,却头疼,不似以往那种一股子刺痛袭来,今天是一阵一阵的疼,让他不至于承受不住,却难受得紧。他摸了摸额头,有些烫,还发烧了。 刚好一个,又病一个。 杨祁臻心下无奈,下楼去拿家庭医疗箱,翻出退烧药吃了,才回到房里睡觉。 次日一早,他醒来,因为出了一身汗,尽管浑身黏腻,却神清气爽。 洗漱好,换了运动服,他出门绕着别墅区跑了十圈才回家,冲了个澡,换上家居服,他下楼做早饭。 七点半,周妈妈和周爸爸下楼吃早餐。七点五十,杨祁臻在厨房洗碗,周爸爸去上班,周妈妈蹭了贺伯父的车,和他们一起去重大。 八点半,杨祁臻给林老预约看病的时间。林老那头有些嘈杂,有好几个声音都在报告生命体征值。杨祁臻隐约听见了几个数据,觉着这人离死不远了。 可片刻后,他又开始不安起来。 如果,按照陆北辰的猜测,林老是白家人,那值得他医治的病人……除了白茶,还能有谁? 不不不,他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痊愈了。怎么可能会呢? 杨祁臻苍白着脸色和林老简要说了最近的情况。林老沉吟片刻后道:“我现在在江苏这边,暂时回不来。这样吧,你去医院找陈沉,他是我学生,让他给你做检查。之后我再和他远程对话,看看你情况。华灼就算了,这小子还没毕业呢,也看不懂。” 这般,根据林老给的联系方式,杨祁臻联系了陈沉,和他约好明天下午五点去医院看诊。 次日,杨祁臻按时去医院神经科找到陈沉。陈沉是个年轻温和的中年医生,见到他,没多说废话,直接带他去CT室检查,“老师已经和我说了你的大致情况。实不相瞒,你的情况太特殊,我无能为力,只能带着你做这些检查。具体情况还得看老师的判断。” 像往常那样,这样一通全身检查结束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像林老给他看诊那样,陈沉也要求他最好把这段时间来发生的情况时间精确到分秒。 七点多,杨祁臻回到家。彼时,周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菜,就等着杨祁臻回来一起吃饭。 吃饭时,杨祁臻主动向周爸爸和周妈妈说了去医院后的情况。用周爸爸的话,就是看不出所以然来,但图一个心安。 晚上九点半左右,洗漱好的杨祁臻掐着时间打电话给白茶,闲聊着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发生了哪些事的三部曲。 白茶说她今天做了身体检查,情况还不错,这样下去的话,估计可以参加大学军训。 杨祁臻这才想起来贺我意曾经对他说过,白茶高一入学,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参加军训。包括后来的体考,她也是免考中的一员。 有些人看着健康,内里却不知道多么差。白茶就是这类人。 十点多,互道晚安后,白茶挂了电话。杨祁臻躺在床上,想睡觉,不免想到昨晚的梦,又不想睡了,干脆拿出专业书来看。 昨晚的梦不是现实,却胜似现实。杨祁臻清楚的知道,如果当初贺我意真的失踪了,贺伯母和贺伯父一定会那样做,小风也会那样做,他,肯定也不会是现在的自己了…… 而且,说真的。当初阿远为了阻止大伯劫走小意,暗中断了那条暗线,让犯罪团伙迟迟收不到消息。这样做虽能拖延时间,但时间一长,万一小意真被贩卖…… 那么,阿远就真的会像梦里那样对我道歉了。 再次想到这些可能的后果,杨祁臻就开始无比庆幸白茶的帮助。如果当年没那丫头,他们…… 唉,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纠结?人应该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