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都要哭了,一双手死死抓住林海的衣服,“不,不,如海,不行,你再找几个信得过的大夫,不然,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在这个以夫为天的时代,如果没了家主,本就无子的她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想想姑苏林氏那边的无赖,贾敏就觉得天都黑了。若是林海去了,她们孤儿寡母对着那一大帮子无赖该怎么办? 虽然朝廷有明文规定,这在室女可以继承全部家业。但是民间亦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这女孩子是无缘家产的,都得归族中。 她可不觉得姑苏林氏族人会放弃这样的大好良机,只能咬着牙对自己说,还好,她还有娘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南甄家也算是老亲,她姑姑与庶姐都嫁进甄家,怎么也得看着她爹娘面子上,帮她一把。 林海只好宽慰她,“好、好、好,我这就去请孙先生,李先生,张先生可好。悦安,悦安,你别哭了,咱们家就这几个人了,我怎么可能不重视自己的身体?悦安,你得知道,如果,我是说如果,这方子是真的有用的话,你应该知道,这对我们,是多大的助力。这是天花啊,一发死一城啊,如果连天花都能治理,我们林家,光复有望了啊。” 贾敏跪在地上,掩面无力啜泣,“如海,我宁愿不要这个机会,我们回去,我后悔了。”若是人没了,这泼天的富贵要来又有何用?更何况,林家还处在这样尴尬的情形。 林海拉起贾敏:“悦安,不管我们做什么,都一样危险。相信他吧,既然我们已经是在一条船上了,就且相信他吧。便是,真有不测,我想,以他的能力,最后也能照应到你们母女。”给皇家办事,你除了忠心,还得卖命,想通了,也就一样了。 他去治疗天花固然凶险,但是上阵杀敌,与那些盘踞一方的大佬周旋,哪样不危险,都是掉脑袋的干活,反倒是这天花跟人心诡域比起来,看起来更温和点儿,若是防治得当,最多就是毁容,至少能保住一条命在。 贾敏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老爷,你一定要回来,是妾身对不住你,你回来,妾身就给你买个好的,让她给林家传宗接代。”违心说出这样的话,她的心当真是一绞一绞的疼,奈何自己已经不能生了,哪怕是心如刀绞,她也只能按照这个社会的标准来做。 林海叹了口气,“悦安,这个话题,还是等我回来再说吧。”若是连回都回不来,想来也不用为这个不存在的问题烦恼了。 贾敏强忍悲伤,给林海收拾了行李,又将家中的老参通通搜刮出来,坚持给林海带上,“拿着,实在不行的时候,这个是可以救命的。” 看着林海的背影,贾敏心中又是悲伤又是骄傲,她的夫婿,终究是与别人不同的,是个有担当的,没有指着卖儿卖女来成全自己的荣华富贵。 …… 荣国府 贾母居住的荣庆堂 “什么?是谁说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白发苍苍的贾母震怒。 赖大家的苦着脸垂手立在下方,“也不知道姑奶奶是打哪儿听来的这些浑话,说是珠大爷的死,都是林家那边的大姑娘克得。姑奶奶大为震怒,说是这亲戚没法做了,她若是回来,只怕那起子小人还不知道要怎样造谣生事。她,她,还是不回来为妙。” 贾母气得浑身哆嗦,“珠儿,珠儿明明是因为生病去了的,而且这病还不是一天两天,他是一年两年,明明是她们,”怒火攻心之下,她险些儿说出婆媳内斗的话来,话到唇边,才觉得不妥,赶紧止住,换了个说法,“明明是她们自己照料不周的过,怎么怪到我外孙女身上去了?去查,看看究竟是那儿传出来的?” 赖大家的哪儿敢接这个话,低着头一声儿都不敢吭。 她就知道,这二太太与四姑奶奶一对上,那就是天雷碰地火,挨着就要倒霉。 贾元春与贾母住在一处,她在外间听得贾母如此吩咐,心下就是一个咯噔,这话打哪儿传出来的?还用说么? 太太为什么就这样沉不住气呢?!每每都要被姑妈抓住把柄,却又不长记性,下次还是这样想都不想又撞上去。 思忖了一下,贾元春忙自外间冲了一杯茶亲手端了进去,“老太太,说了这么多话,也不嫌口渴,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她将茶小心翼翼的送到贾母手上,见贾母没有拒绝,这才又接着道:“老太太,想来这样的浑话,都是那些没见识的人说的,老太太何必去管他们,让太太下去查就是了,老太太何必着急动怒的,这样好伤身体的,元儿看了好担心。”贾元春软软的伏在贾母膝上,略带埋怨的娇嗔道。 她知道,因为自己命格的缘故,贾母向来对她都是另眼相看,希望这次祖母也能看在她的面上,放过太太。 看着软语温存的贾元春,贾母摩挲着她道:“元儿,也就你还懂事一点儿,这个家,我真是操碎了心啊。” 人老成精,说的就是贾母,说这话的人,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哪一个。 只是,她不能让贾元春与贾宝玉没了下场,毕竟,贾家的希望都在他们身上了。为了这个,她也只能忍。她知道,贾敏同样知道说这些话的人是谁,她这样交代赖大家的,不过就是要自己的态度。 唉,你们一个二个的,就知道逼我,却不想想我的难处。 老大是个混不吝的,偏偏又是他承了家业,若不是靠着老二,我能压住他! 我也难啊。 一时之间,荣庆堂上,各人想着各人的心思,陷入了沉寂。 …… 君睿回了宫,看着守在自家门口的元朔帝,那本来做弄了一下仙人的好心情也一下飞到九霄云外,一下顿住脚步,摆正了姿态,“就那么信不过我,我已经道歉了,还做了许多布偶送给那个撒……”看着元朔帝不善的面色,他及时把撒尿精吞下肚子,改口换成了,“小妹妹,我都特意选了鲜亮的颜色,她应该喜欢的。” 元朔帝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十九,你没有又做什么精致的淘气吧?”他实在是被这个儿子给弄怕了,你在前面辛辛苦苦为了他筹谋,一转眼他就能把你的打算给弄得支离破碎。 君睿连连摇手,“不敢了,不敢了,不然岂非还得继续赔礼,我又不是受虐狂。” “你说什么?”元朔帝阴测测的问,他怎么觉得自己又被这小子愚弄了。 君睿赶紧回头给他皇帝老爹解释,“受虐狂啊,所谓受虐,从字面的意思理解就是被虐待了,忍受别人虐待的意思。我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我又不是喜欢虐待我自己。”呼,为什么会掉到古代啊,一不小心就沟通困难。 “哦,”元朔帝想了想,“还真是这个意思。真跟你舅舅赔过礼了?”想着十九的精灵古怪,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赔了,态度非常诚恳,我喊了好多声舅舅,舅母。小妹妹一直在睡觉,没醒,我就是给她道歉她也听不到,要是弄醒了那个泪包肯定又要哭死,我就没叫了。” 泪……泪包?! 元朔帝的脸顿时就黑了,就你这态度,还敢说自己是诚心的? “唉,我说十九啊,你一天都想了些什么?怎么跑去跟个女娃娃计较,人家若是大些也罢了,可别人都还没满月,你觉得这要传出去了,有意思吗?”对着这个儿子,元朔帝也算是有耐心了。 君睿愤愤不平的道:“那是因为,她没有把尿撒到你身上。”典型的站着说话不腰疼。 元朔帝捻着胡须:“不就一泡尿吗?你小时候干这事还少了?” 啊? 啊! 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君睿差点儿没有跳起来,“那都啥时候的事了,你,你居然还拿出来说。”艾玛,做小孩子就是不方便,对自己的身体掌控不强,总是时不时的要发生点儿意外,老头居然也拿出来说,太过分了。 可是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来说,这真的是耻辱啊。 丢下一句“莫欺少年”,君睿落荒而逃。 吵别的可以,可是跟他爹在这里计算自己尿床的次数,实在是……?太寒碜,可怜他三十啷当几的汉子蜷缩在这个四岁幼童的身体里,还得去跟人谈这样羞耻的事,他实在没有这个经验也没那面皮啊。 元朔帝看着儿子狼狈的身影,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这个小儿子长的太漂亮,看着没有点儿烟火气,做父母的,总觉得心里不踏实,现在看到他难得也有如此接地气有点儿人气的时候,自是免不了开怀大笑。 因为丽嫔要晋妃位之故,已可成为一宫之主。 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可是该给的,元朔帝已然提前安排好了。 元朔帝让她在余下的几座宫殿中挑选,由于君睿的坚持,且瑾妃也不愿住得离皇帝太近,招人忌恨。于是她选的是离皇帝的紫宸殿最远的长春宫,长春宫基本已经处于大明宫的外围,以前这里可是当成冷宫使用的。 元朔帝在看了丽嫔的选择后也是大吃一惊,他的确不希望丽嫔母子太过招摇,可也没想到要他们低调到这个地步啊。 “爱妃,这长春宫太过冷清,你最好还是换一个。” 丽嫔听了儿子的分析,对于其它几座宫殿避之不及,“陛下,妾身多谢陛下爱宠。只是,此次陛下撰升太过迅速,妾身不得不避避风头啊,且这长春宫幽静,又挨着太液池,妾身就喜夏天那满池的荷花,还望陛下成全。” 元朔帝看着她,慢慢问道:“爱妃,只怕这是十九选的吧?” 丽嫔低下头,尴尬道:“是,他说这样的话,他想洑水就不用跑那么远的路了。” “这小子。”元朔帝笑骂了句,“这也罢,就依了你吧。只是这里久无人居住,只怕布置起来,要麻烦些了。” 丽嫔忙磕首,“陛下,清简即好,便如林御史府上那般,妾身极喜欢。” “唉,唉,你,”元朔帝指着她,“你也不用忍让到如此地步。”他还以为是丽嫔母子怕招来人嫉妒,才如此低调。 丽嫔屈膝,“陛下,实在是,妾觉得,那样看着心里舒服。”君睿与她说过,既然这宫中处处都富丽堂皇,她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皇帝看腻味了那些那些富丽堂皇,自然会到她这里松口气,洗洗自己的眼睛。 他们母子现在无权无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皇帝的宠幸,自然也得对此上心。 再说了,他们可没有那些妃嫔的底蕴,人家一出手就是娘家的这样那样,咱们有什么?还不如极简,反正我拼不赢,不如就干脆不拼了,另外换条道路走。 论到揣摩人心,尤其是男人的心思,丽嫔可是教坊司专门调、教过的,自然是认同儿子的看法,怎么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短处去跟人长处拼,是以都依从了君睿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