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性日上三竿起的季燃云,今天破天荒设置了三五个闹钟,为了早起。最后一道铃声响彻房间,他终于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摸索几下,果断下滑。关掉闹钟的房间寂静地可怕,窗外林间树丛的早起鸟正在开嗓,啼叫声清脆悦耳。 寂静着,寂静着,床上的人突然长腿一撩,猛地坐起,被子被翻弄到一角。只见那人睡眼惺忪,细长的手指插入发间拨弄几下。翻身下床,洗漱,换衣,一气呵成。 捯饬好自己的季燃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风骚地撩了撩头发,吹响清晨第一声口哨。这张脸,简直越看越满意不是吗? 自恋过后也就清醒了,季燃云懒散地坐在阳台的飘窗上玩手机,不时往窗户外瞟上几眼。 八点整,敲门声准时响起,咚咚咚三声。季燃云扯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打开门,冲着门外那人一偏头,笑意藏不住,“你来啦!”然后一侧身,让林槐进来。 林槐顺势进了他房间,把早饭放在书桌上,一言不发地坐在床上。 明明昨天才相识,季燃云却是一副大家哥俩好的作风。今天饭也不正经吃了,反着跨坐在椅子上,手里端个碗,吃一口饭,看一眼林槐。 饶是脸皮再厚,也会被这□□裸的眼神看地不好意思。林槐微叹一口气,盯着面前那个笑的没心没肺的人,“你吃饭看我干嘛?” “下饭” 行吧,你开心就好。 林槐从小就没有朋友,其实应该说是很久没有朋友了,所以并不知道和同龄人怎么相处,也并不想和同龄人相处。 那些突然的笑容,就像是盛开的罂粟,诱惑着人去吸食,可等一旦上瘾,瞬间消失。最后就给自己的只是无穷无尽的失落。 经历地多了,林槐就不想要朋友了。就算是眼前这个看起来释放善意的人,林槐也不想付出什么深层次的感情。林槐知道,季燃云和其他人一样,是会走的,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吃完饭,林槐就想走,却被季燃云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胳膊,他腆着脸皮说,“别忙走,昨天你答应我要带我去赶集的”说着说着语气就软了,像极了林槐家的大黄狗撒娇的时候,明明自己多大一块,偏偏不自知,卖萌撒娇随手拈来。 林槐扯回自己的手腕,还是用普通话,“走吧,我先回去把碗放回去” 一瞬间,笑容又爬上了季燃云的脸,“来,我帮你”,说着就抢着拿过林槐手上的碗,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槐下楼。 林槐这回是明显地叹了口气,不太明白这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殷勤,世上本没有不知来由的好,作为一个孤独惯了的人,林槐太敏感,比之含羞草更甚,风一吹就想摇动着收回自己的枝叶,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外面的人更危险。 安城是个小城镇,每逢3,6,9结尾的日子赶集,这时候,镇子周边的小商贩就老早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吆喝声,说话声,吵闹声,声声入耳。 林槐是个喜静的人,平时除了上学,其他时候基本不出门,宅在家里。所以现在置身在闹市口的她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介绍一些什么给季燃云。 不过还好季燃云是个人来疯的主,加上没见过赶集的阵仗,直接拉着林槐四处乱窜,每个摊位面前都伸个脑袋去瞅两眼。好奇的样子成了真正的大男孩模样,疏朗的眉眼都是太阳光影,小虎牙白白净净格外亮眼,林槐真想别过眼去,不敢看,怕沉沦。 突然走着的季燃云停了下来,走神的林槐一不小心整个人撞上了他的背,这片稚嫩却有力的背脊,意外的让人感觉安心,可是林槐还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有点痛。 季燃云一回头就看见的是两眼水汽蒸腾的林槐,平时总是写满冷清,看不清情绪的眸子,此刻全是少女的娇嗔,泪珠氤氲着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掉在人心上,滚烫滚烫的。季燃云听见自己心跳加速,貌似心里的那只动物活过来了。事情发生就在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季燃云一把用右手捂住了林槐的眼睛,左手使劲在心口拍着,嘴里念叨着,“不行了,不行了,要死了” 林槐不知道这个人突然发什么神经,两只手扒拉下遮住自己眼睛的那只大手,满脸疑问地看着季燃云。季燃云也觉得自己遮眼睛的行为简直愚蠢,脱口而出,“我只是见不得女孩哭” 林槐随手抹了一把未掉下的泪,仰起头盯着季燃云,“好了,没事了” 林槐此刻眼里又只剩下冷清,鼻尖的通红却提醒着季燃云刚刚的悸动不是幻觉。 见季燃云没什么动作,林槐只得又仰头,“呆子,你还看不看了,不看就回去” “看,要看”,说着季燃云就侧过身子,让了一些位置给林槐,等到林槐进入了人圈,他就伸出手挡在林槐身后,手臂堪堪在林槐肩膀的那个位置。 面前的是个套圈的小摊子,划出一块地,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几排小玩意儿,越靠近人的那几排就越小,基本都是各种式样的陶瓷娃娃和小动物,周围 散落着五颜六色的塑料圈。 现在正在套圈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手法熟练,微微弯腰,手腕一用力,橙色塑料圈就飞了出去,稳稳地套住一个小鸭子。随后又是几个圈,中了一半左右。 季燃云看的跃跃欲试,但又听不太懂老板说的方言,就吵嚷着要林槐去给自己买圈。 林槐朝着他摊手,尔后就见季燃云娇羞了一秒,迅速抬起自己的左手,牵住了林槐悬在半空的手,还用大拇指搓了搓林槐的手背,一脸痴笑地看着林槐,“这样不太好吧,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孩子主动呢” 林槐没好气地拍掉那只温厚干燥的爪子,第一次白了季燃云一眼,“我的意思是,给钱” 这会季燃云傻眼了,一是自己没带钱,二是刚刚自己又很明显地犯蠢了。他挠了挠脑袋,遮掩染上红晕的耳朵,面带羞涩,“我,我没带钱” 听完这话,很好,林槐又白了他一眼,然后也不多说,走到老板面前,掏出了一张五块的毛爷爷,拿回了二十五个五颜六色的彩圈,递给季燃云。 二十五个圈丢了二十个基本都是季燃云咋咋呼呼,然后塑料圈堪堪碰撞摆件,转悠几圈之后安静地躺在地上。季燃云已经从开始的志在必得变成了满头大汗。林槐看他这样子是急了,越急就越慌,更加不可能套中。林槐拍了拍他肩膀,递给他一张纸,“擦擦汗,别慌,你试着轻一点丢” 听了林槐说的话,季燃云突然感觉自己不慌了,就像一只被安抚的狼,睁着青绿的眸子,静静地梳理着毛发,不时还嚎叫几声。 果然最后五个的套中率增加,套中了一粉一蓝两只小鸟。季燃云把那只粉色的给了林槐,自己就把那只蓝色的捏在手上,语气有点郑重地对林槐说,“以后,这只小鸟就是我们两个的信物,你可不能把它丢了,知道吗?” “嗯” 两人又在集市上晃悠了一会儿,林槐给季燃云买了一些安城地道的小吃,看着愈加太阳热辣的光,两人也不逗留,快步地往家赶去。 路上季燃云难免嘴欠,调侃林槐说,“你说你都是小黑碳的颜色了,还怕晒黑?”自然又得到林槐的一个白眼。 林槐自幼就帮爷爷奶奶干农活,尤其是暑假时候,自然不像城里的小姑娘那样白净。 林槐看了一下季燃云白生生的脸,心想,我们的确不是一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