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闻笑然的不解,许文昊长长地叹了口气。 《神迹幻想》运营十年,因为喜欢这个游戏而想加入极科的玩家数不胜数,闻笑然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可是他亲自带出来的美术,却只有闻笑然一个。 他还记得当初闻笑然被分到恒星工作室时,这个漂亮的女孩儿兴奋得直接跑到他面前说:“我是因为你才想做游戏的!” 许文昊那时候还吓了一跳,以为这姑娘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还好后来时间久了,他才知道她只是仰慕自己的才华而已。 认真、有灵气、热爱游戏,在许多个加班的深夜里,许文昊不止一次地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所以面对闻笑然,他不想再用敷衍的态度,说仅仅是因为金钱的诱惑。 “你知道行业内,有个说法叫‘天花板’吗?一个人在同一个环境中待久了,从低处往高处爬,不管再怎么努力,也会被天花板挡住,再也没办法更往前一步,”许文昊取下眼镜,用衣摆擦拭了几下,“我现在就遇到了。现在是手游当道的年代,已经没几家公司还在研发端游了,所以我们几个老大也商量过,想做一款手游。” 手游对端游造成的市场冲击力,哪怕不是从业人员也能看得出来。《神迹幻想》已经运营了十年,每年的收入都在逐年降低,闻笑然记得上次全工作室开会时,制作人就公布过,那个月的流水只有四百万。 虽然四百万听上去是个惊人的数字,但在游戏行业,特别是在极科这样的大公司里,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就拿和闻笑然同期进公司的另一个原画来说,她所在的那个组去年新做的手游,同一月的流水是八千多万。 恒星工作室迟早会开始做手游,这一点闻笑然也心知肚明:“那我们就做手游呀,像楼上召神工作室一样,他们也是直接拿以前火过的三国端游IP做了个手游出来,卖得也挺好的。” 这是行业内惯有的路数了,把从前广受欢迎的端游改头换面,以手游的载体重新投入到玩家的视野中,凭借以往奠定的良好基础,能够事半功倍地快速赚到更多的钱。 在之前几次的会议上,恒星工作室也已经定下了新方向,他们要做手游版《神迹幻想》。而也正是这个决定,才让许文昊产生了离开的想法。 许文昊摇头说:“算上开发的两年,我进极科十二年,就做了十二年《神迹幻想》。关于这个幻想出来的世界,我已经把最想表达的创意全部投入了进去,但现在的问题就是,我对它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了。虽然我只要沿用以前的方法,就能在新项目上完美交差,但就我个人而言,这就是天花板,”他在后辈面前,坦然承认了自己即将江郎才尽的事实,“我迫切地需要一些新的刺激,否则就只是在不断重复过去的经验,这对创作者来说,是非常致命的。” 他的想法对现在的闻笑然来说,其实还过于遥远,她才入行三年,天花板还高高地悬在头顶,等待着她跳起来去碰到它。因此许文昊遇到的瓶颈,她并不能完全体会。 “那也不必非要离开极科啊。”闻笑然说。 许文昊笑了笑,他有些羡慕她的无忧无虑:“这也是刚才提到的一点。我对极科太熟悉了,无论去哪个工作室,我都能轻松完成美术的工作。这样的环境确实舒服,但是待久了人会麻木。很多时候,人必须主动离开熟悉的安全圈才能取得进步。” · 深夜的小区里,闻笑然听着高跟鞋踩在地上,一声声地伴随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下车前,她问了许文昊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不怕去了新公司,会失败吗?” 许文昊推了一下眼镜,笑着说:“我来极科之前,在一所美术学校当老师,是份非常安稳的工作,所以我辞职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我脑子有毛病。可是笑笑,等你多工作几年就会发现,一味害怕失败的人,永远不会成功。” 闻笑然无法理解这句话。 成功的定义对她来说,好像非常简单。她在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工作,在繁华的大都市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个小窝,在同龄人看来她似乎已经属于成功人士的那一批。今后只要按部就班地工作下去,运气好的话也能像许文昊那样混成主美,拿着优渥的年薪过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好。 喝过酒的大脑转动起来十分费劲,闻笑然经过了许文昊的一番职场熏陶后,一边想着难道这就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一边走进了电梯里。 电梯里空气不流通,她才发现自己的酒劲还没有彻底过去,不如说因为刚才动脑思考了一下人生哲学,反而更加昏昏沉沉了。 电梯门打开后,她扶着墙一路走到了自己家门前,花了两分钟才从包里掏出了钥匙,结果钥匙在锁芯上戳了半天,都没能把门打开。 而此时正准备关灯睡觉的祝良,则被外面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屏住呼吸仔细凝听,很快就分辨出确实是有人正在开他家的门。 这小区治安向来很好,没听说过什么入室盗窃的案件发生,但即便如此,祝良还是瞬间提高了警惕,他直接走到门边,从猫眼里往外望去,想知道是哪路的小偷敢来他家行窃。 结果这一看,他就看见闻笑然一脸严肃地站在他家门前。 祝良十分无语,敢情这人大半夜回家竟然开错门了。 开错门的闻笑然还在跟锁芯较劲,然后就被从里往外打开的门板给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什么人!” 祝良一开门就闻到了一股酒气,他哭笑不得地说:“你喝多了吧?左右都不分了?”然后他抬手往对面指了指,“你家在那边。” “啊?”闻笑然懵头转向左右看了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晚安晚安。” 祝良看着她转过去的背影摇了摇头,随手把门关了回来。 结果没等他走远,就听到走廊里传来女孩儿的小声嘀咕:“怎么也打不开呀。” 祝良犹豫几秒,最后认命地长叹一口气,他再次打开门,冲着邻居的背影说:“钥匙给我,我帮你开。” 闻笑然噘着嘴,乖乖地把钥匙递了过来:“我也没喝多醉啊,这门今天跟我过不去。” 祝良拿过钥匙一看,顿时认为她那句“没喝多醉”完全是胡说八道。原来闻笑然在外面折腾了半天,拿的却是一把小小的储物柜钥匙,能打得开才有鬼了! “你家的钥匙给我。”祝良把储物柜钥匙放到她眼前晃了几下,闻笑然好不容易才集中焦距,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 在她低下头从包里翻钥匙的时候,祝良情不自禁地想,幸亏她没进错楼也没走错楼层,不然换了是别人,指不定早就报警了。 许久之后,祝良见她翻了半天也没把钥匙摸出来,感觉有些不耐烦了,正想说干脆把包拿来我帮你找,女孩儿就猛的抬起头。那双圆眼睛里透露出一丝错愕,并且迅速地蔓延到她被酒精染红的眼角,组成了楚楚可怜的慌乱。 “我钥匙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