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那一拳怎么样？”坦克问，“你下巴碎了没？”

陆轻山在医师的帮助下把拳击上衣脱了，露出那一身健硕有力的肌肉。

坦克觉得没劲，叹了口气说：“你还小，比不过我们这些老人，输也是正常的。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是不可能赢我们的……哦，第一届那位除外。”

“不过我觉得也有第一届来的人都比较弱的原因……真想早生几年。”坦克咂咂嘴，遗憾地说，“不好意思啊，小朋友。你能力不足，老板却偏偏看重你，所以我必须打倒你证明我自己。”

陆轻山还是没说话。

裁判吹了声哨，示意下一回合马上开始。

陆轻山走到拳击台中央，抬眼看着坦克，比赛开始后第一次开口：“就算你早生几年，也不会是第一届的冠军。”

他比坦克矮了七八厘米，认真的时候气势却唬人得紧。

坦克先是一怔，随即觉得有些好笑。

他还想说什么，裁判却已经再度示意比赛开始了。

不知是不是坦克那一番话的影响，陆轻山攻势比前几回合还要激烈，甚至连机会都不留给坦克。

两人的谈话声不大，台外的人什么也听不见。

虽然陆轻山攻势看似猛烈，但经过上一回合的反转，大多数人都明白少年已经是外强中干了。

谢楠本以为坦克会输，没想到出现了反转。此时他激动劲过去，余光瞥到一旁坐直身体紧紧盯着台上的林白术，心虚地坐下，低声问：“如果小朋友输了……”

“他不会输。”林白术打断谢楠。

他坐得很直，眼里重新飘起点点星火。比起之前像欣赏雕塑一样地欣赏台上的人，他此刻视线更多地落在了两人的动作上。

两人表情都有些狰狞，脸上汗水和伤痕混在一起，完全称不上美。若说之前还是具有观赏性的表演赛，现在近乎两只野兽在拼死搏斗。

神祇从天际降下光的恩泽，悉数汇聚在台上的两人间。陆轻山头发、耳廓、乃至于皮肉都泛着光，与暗处的小麦色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身上杂糅着奇异的少年气与凶悍戾气，再经由他的五官与肉.体展现出来。

陆轻山面对的坦克体型远远大过他，肤色也更深。

他好似从火焰里生长而出的荆棘，要背对着光与深渊里的敌人战斗。

台上陆轻山嘶吼了一声，一记交叉拳重重地落在坦克脸上。

坦克一连退了好几步，直到身体触到拳击台边缘才停下。

“打九——”

尖叫声欢呼声爆发成一片。

谢楠激动地站起身，大喊：“打九牛逼！”

这一回合已经结束。

还有最后两个回合。

陆轻山一改之前猛攻的架势，咬着牙坚持防守。他很清楚，他的得分高过坦克不少，只要坚持到比赛结束，那么胜者只会是他。

快门声闪了好几下。

林白术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台上。

他眼睛里仿佛亮了万千星子。

淤青、血液，美神把刺人眼球的色彩涂在少年身上，却又不舍得这具钟爱的身体，把一切痕迹都化作了另类的勋章，完成这个伤痕累累还带着刚与美的杰作。

林白术拍拍一旁的摄影师一下，简单说了几句。

然后他拿过相机，想也不想地按下快门。

他甚至视线没有离开过拳击台。

他只拍了一张，灵光一闪后激情潮水般退去。

林白术皱着眉，低头看着相机，神情有一瞬间迷茫。

谢楠就是一个墙头草，谁表现好就支持谁，此时又开始疯了一样地喊着打九。他看见林白术正拿着相机，立刻坐下，揽着林白术的肩，嘶声喊道：“术哥，拍打九！这比赛太精彩了，拍下来肯定赞！拍！”

林白术望他一眼，并没有拒绝。

他回忆着自己之前学到的构图技巧以及拍摄方法，认认真真地拍了好几张。

林白术不喜欢数量战术，所以很快就收了手，回到座位上翻看照片。

谢楠喊累了，也凑了过来看照片。

拍第一张照片的时候，林白术只是莫名其妙爆发出了强大的创造欲，自然而然地按下快门。任何学过的技巧都没有用上，想来是糟糕到了极点。

更别提，回来后他就没有再拍过照了。

一张什么都没有考虑，连拍摄者都已经很久没碰过相机的照片能有多好看？林白术根本不抱希望，准备直接当做黑历史删了了事。

“这张绝！”谢楠激动地说，他摇着林白术，大声喊着，“这张能不能留下来替换大厅那张？太绝了，术哥永远的神！”

林白术垂下眼，看着相机。

“我靠怎么会这么绝？显得其他的都普通起来了！”谢楠语无伦次地说，“你俩跟远程交流了一样，是不是你喊小孩刻意配合你的？我真跪了。”

照片里陆轻山站在聚光灯中心，正一拳打向坦克。坦克站得靠光源外，轻微的过度曝光几乎隐去了他的身形。光晕里陆轻山的轮廓被模糊化，狰狞的表情同样被镀上了柔和的滤镜。

少年沐浴在光下，正全力以赴跟黑暗搏斗。

明明是在激烈的格斗中，那一双含着锋锐寒芒的眸子却滑向了镜头后的人。

像是在观察镜头后的人有没有在注意他。

——这是林白术拍的第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