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林白术醒来的时候，陆轻山早就走了。

和之前一样，衣服被洗过了，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晾物台上，带着浅得像一缕风的薄荷香。

林白术照例把衣服放在了另一个衣柜里，安安分分地在家里宅了好几天。

其间他给医生打了个电话，约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实在不好意思。”吴医生连连道着歉，“我们搬到伊江来之后急缺人手，所以在热心公益的志愿者中招了几个……没想到柳女士她的状况并不适合做助理，所以几个月前已经辞退她了。真的非常抱歉。”

这是吴医生自己主动提起的，林白术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林白术讶异地扬了扬眉，沉思片刻后，问：“她给你打电话了？”

“对。”吴医生苦笑着，“质疑我为什么不拦住你，非要让你做为难的事情。”

林白术没说话。

吴医生又说：“她执着于帮助别人，但方法并不恰当。这也是我们没好好面试的责任，应该让你觉得困扰了吧，很抱歉，林先生。”

困扰的倒不是这个。

林白术想了想，道：“没关系，具体情况有些复杂……电话里不太方便，下次见面的时候和你详谈。”

“好。”吴医生答应了。

两人约了半个月后见面。

林白术第二周上班的时候才意识到上周自己走得太急，根本没做记录。

他在张丽萍酝酿着狂风暴雨的视线里，乖乖地道歉，重新开车往和平医院的方向驶去。

他这次没叫陆轻山一起，找到上次那个病房的时候，一开门，屋里两个糙汉齐刷刷地把视线投过来。

林白术：“……”

他很快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走错病房了”。

等到他重新找到陆奇的病房，才惊讶地发现对方已经搬到了高层的独立病房，甚至还有护工在照顾他。

看到林白术过来，陆奇别别扭扭地说：“……对不起。”

声音清脆，语气自然。

护工知趣地出去了，顺带关上了病房门。

“？”林白术把带来的慰问品放在床头，在沙发上坐下，“为什么对不起？”

“上次误会你了。”陆奇说。

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以为你在骗我，对你态度不好。对不起，希望你不要生气。”

林白术笑了笑，说：“没事。”

事实上要不是陆奇提起，他几乎都忘了这茬。

既然不在意，那就更不会有生气的情绪了。

陆奇又说：“……谢谢你啊，把我转到这个病房一定花了很多钱吧。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林白术迷茫地皱起了眉。

陆奇在说什么？

林白术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觉得是我？”

陆奇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帮我转病房的人说了他是林家派来的人啊。”

林白术没说话。

他都没多注意过陆奇，之后甚至完全把他抛在了脑后，又怎么会安排人给他换病房？

陆奇絮絮叨叨地又说：“隔壁床的柳阿姨也转院走了，听说是去了南岭那边治病。”

他撇了撇嘴，“南岭那边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医院？依我看，她就是出院了，又担心我会羡慕她。唉……大人总是这样，瞎操心。我才不会羡慕她呢。”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地小了。

林白术垂下眼。

南岭那边的确有医院，不过，是一家精神病院。

……封闭式的那种。

小孩躺在床上，手上打了一层厚厚的石膏。他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如果我有钱就好了，或者快点长大也行。”陆奇说，“住院费好贵啊。”

林白术心思却并没有放在他身上。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自己的手掌上。

他想起吴医生说柳女士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而吴医生是林白术父母为他找的心理医生。

也就是说，吴医生知道的事情，他父母很可能也会知道。

一直得不到回应，陆奇哽了哽，转过头来看林白术，问：“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林白术回过神来，抬眼冲他笑了笑，“刚刚在想事情，抱歉。”

“没事。”陆奇说，他又叹了口气，“小山哥为什么认同你，我可算是明白了。”

“为什么？”林白术配合地问。

“因为……”陆奇转了转眼珠，很快地看林白术一眼，小声说，“你好温柔啊。”

“温柔？”林白术重复道，笑得无奈，“为什么这么说？”

“我上次那么说你，你都不生气。”陆奇说，“还对我这么好。”

陆奇瘪着嘴，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看起来愧疚极了。

林白术默了默。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不生气是因为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而陆奇所谓的“对他好”也是陆奇的错觉。这些事情大概率是林白术父母做的，而不是他做的。

他父母会做这件事情，也仅仅是因为这些事情只是小事，对他们而言是举手之劳。

林白术忽然心头一动。

陆轻山……是不是想法和陆奇一样？

陆奇没注意到林白术的走神，只又问：“林叔叔，你平时都怎么和小山哥相处的啊？”

“就正常相处。”林白术缓声答道，“没什么特别的。”

陆奇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觉得我小山哥怎么样？他是不是很厉害，也很有主见，就……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

陆奇说着说着，从床上一骨碌坐起来，兴致勃勃地说：“他平时都做些什么？他和你说了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话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