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个饭也差不多了。”他说完，又仰起头看向男人，笑着问：“师傅，修好了吗？”

“快了。”男人低头对他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戴了白色线手套的手，指了指摊在一边的工具箱，客客气气道：“麻烦您帮我递下扳手。”

裴疏挑了柄看起来常用的，在手上掂了掂，然后递过去：“这个合适吗？”

“合适，谢谢。”

男人熟练地拧着螺丝，裴疏眯眼看了一阵，状似随意地跟他聊天：“我们家这电热水器最近老出问题，不知道用久了会不会漏电。”

“只要是大牌子的，一般来讲不会，这种电热水器一般都是安卫生间的，卫生间潮，所以厂家在漏电这方面都会花大功夫，不然那多危险。”男人笑得憨厚，“不过你们也可以考虑那种烧天然气的，安在阳台上，烧水快还安全。”

“哦，这样啊。”裴疏点头，又东拉西扯地和他聊了些家电防护知识，男人一一答上，没有任何破漏。

“好了！”男人高兴地说，从椅子上下来，弯腰收拾工具箱。

裴疏一边帮他收，一边让周婶帮忙给他倒杯水。

“哎呀你们太客气了。”男人双手接过一次性纸杯，却没有喝。

裴疏微笑，注意到他一直没摘手套，眸子微暗。

周婶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币递给男人：“这是维修费，麻烦您了。”

“不麻烦，哦对了。”男人收下钱，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这是我们公司的电话，有问题随时可以联系。”

“好。”

男人拎着工具箱走到玄关，把纸杯放到鞋柜顶，弯腰换鞋，裴疏注意到他穿的是一双双星运动鞋，很大众的款，符合他这个年龄和薪资水平的选择。

周婶给他穿的是那种酒店用一次性拖鞋，他换好后，拎起拖鞋晃了下：“我顺手带下去扔了。”话落就往外走。

不能让他就那么走了，裴疏心说，倏而脑中灵光一闪。

“师傅等下。”他一拍脑袋，懊恼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我屋里灯的开关有点失灵，麻烦您再帮我看看吧。”

男人顿住脚步，很好脾气地点头：“好啊。”说完放下拖鞋，准备重新换上。

裴疏笑得特别自然：“鞋就不用换了，麻烦！反正都是要拖地的，您直接跟我来吧。”

“哎好。”

开关失灵？怎么之前没听小裴提过。周婶虽困惑，但也没说什么，看着两人往回走，随即注意到，小裴手背在身后，在对自己打手势，同时微侧过头，做了个口型。

她愣了下，鞋？换…鞋？

小裴是什么意思？正纠结着，突然福至心灵。

换鞋！

她心脏猛缩，见他们都进了房间，便快速来到玄关，把师傅穿过的那双一次性拖鞋放进鞋柜，又找出一双同样穿过但没来得及扔的放回原位。

她手莫名有点抖，后背全是冷汗，心咚咚直跳，往小裴房间的方向看了眼，又低头尽量将鞋子摆得和原来一样，这些一次性拖鞋都是同款同码，没有人会认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正好听见小裴道谢的声音，于是她赶紧起身，回到沙发边若无其事地叠衣服。

“今天真是太麻烦您了。”

“这是我的工作，应该的。”男人和善地笑，看了看时间：“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差不多到我下班的点了。”

“行，您慢走。”

男人拿着拖鞋走了，裴疏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向周婶：“婶，换了吗？”

“换了。”周婶放下衣服，细长的眉皱起来，放在身前的双手紧张地交握，神色不安：“小裴，是有什么问题吗？”

“别担心，一会儿跟您细说。”裴疏摆手，看了眼手表，离晚9点还差17分钟，掏出手机给洋子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像是洋子特意在等一样，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不过疏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急？不像你啊，我记得你以前都临危不乱……”

裴疏垂了下眸，打断他的话：“接下来我说的你都记着。”

“等等。”丁洋说，接着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他在翻笔记本：“你说。”

“男，身高175左右，微胖，年龄35到40之间，圆脸单眼皮，鼻头略大，看着憨厚老实…”说到这儿他顿了下，捋了把头发：“算了，一会儿我画张速写发给你。”

“微胖？”丁洋疑惑地提了音调，转而又恢复：“行，还有吗？”

“深蓝色工作服，袖口领口滚红边，胸口绣着‘兴城家电维修’，有点外地口音，全程戴手套，给他水他没喝……”

洋子激动地插话：“这典型的反侦察啊！不想留下指纹DNA。”

裴疏一手叉腰站在客厅里，电视调成了静音，因而轮椅滚动的声音就无处遁形，回头一看，唐少爷坐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看过来。

裴疏对他露出一个笑，挑衅地勾了勾手指，换来唐少爷一个大大的白眼，特别嫌弃。

他心里偷着乐，继续和丁洋打电话：“左腿微跛，至于鞋码…”他凝神回想片刻，估了个数，“42码左右。”

“神了你疏哥，观察力还是那么强！”疏吹丁洋上线，可旋即又犹豫道：“不过…微胖和跛足这两点跟我们监控拍到的嫌疑人不太相符，虽然只是短短两秒的背影，但那人身材比较瘦削，走路姿势也是正常的。”

裴疏没太意外，毕竟世界上没有那么巧合的事，今晚也可能只是他多疑了。

“我只负责提供线索，其他的要你们去查证。”

“嗯，我都记下了，感谢同志的明察秋毫。”

“还有，我这边留了一双他穿过的拖鞋，你抽时间来拿去检验，碰碰运气。”

“疏哥牛逼！”

裴疏掐了电话，回头发现唐少爷已经走了，本打算去房间跟他谈谈，可忽然想起刚才喝了酒，又跑了一大圈，身上酒气混汗味，刚才已经被娇气包嫌弃过了。

他哼着歌走进浴室，而此时房间里的郁唐正百无聊赖地用平板刷微博，刷着刷着，刷出一条蓝底白字的警方通报。

平安临江：现通报两起恶性杀人案，受害者两人，孙某，男，16岁，家住xxxxx，被害时间11月1日。唐某，男，19岁，家住xxxx，被害时间12月3日，两人均下肢残疾…凶手手段非常残忍，初步怀疑为一人连环作案，以伪装为家电维修工人的形式骗取信任……

他看完一怔，屏幕旁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下，今晚裴疏那么惊慌地跑回来，是因为这个吗？

拿起在床头躺尸一天的手机，一解锁，弹出二十几条未接来电，号码都是同一个。

郁唐：“…………”

他回想之前，对那维修员的样貌早已没了印象，只记得他进门后，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知是不是他太敏感，总觉得那眼神让人有点不舒服。

正琢磨着，iPad弹出条视频邀请——Poseidon邀请您视频通话。

视频接通，商南泽脸怼屏幕，惊惧得嗓音都劈叉了：“宝贝儿你没事吧？我刚看到新闻，差点吓死了……”

他还没说完，房门就被人敲响了，裴疏富有磁性的低音随着门开逐渐清晰。

“唐少爷，我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