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听感应到外面众人聚集便要退出精神力,然而她这一动,原本还空荡荡好似半点意识也无的金色领域却卷起了风暴。
丝丝缕缕金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将檀听的精神力层层缠绕如同蚕茧,一道一道细致圈住却不敢靠她太近唯恐热烈的金光会伤到这条好似水做的小鱼。
檀听精神力被围却没有惊慌反而忽地惊喜道:“赵景同!?你还有意识?是你对不对?!”
那冷酷的鸟眼看不出感情,像是俯瞰世间的神祇,让她心中不安。但此时这金色线条中小心翼翼又恋恋不舍的阵仗,绝对是赵景同无疑了。
檀听一直怕的是赵景同的意识消失,怕他没能抵抗得了这只鸟的精神力被占据了身体。
毕竟这种故事太多了国人修仙中夺舍一词谁没听过。
而且前头还有章鱼现身说法,它被那古怪的寄生物吸收能量几百年压制意识抢夺身体控制权还一度成功过。
连那样的天赋智慧海族都差点失败,这鸟看起来如此强大,赵景同一个普通人这么多年受到如此多精神上的折磨如今方家那小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唤醒了这只鸟她是真的怕赵景同一个照面就被抹消。身体的伤病还可治愈但如果赵景同的意识被抹消她真的不知道是否有法子把他重新找回来。
金色光线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缠着她精神力的线条柔柔放松了些,然后又悄然靠近,却不敢真的贴上去,只是绕着打圈,似在隔空拥抱。
檀听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眼眶有些发酸,他果然还在。
“我能怎么帮你?”她问道。
那金色的线条似乎还不大习惯交流,过了很久,才缓缓传递出只言片语,“别、担、心。”
但是掌握这种精神力传递讯息的方式后,他便很快熟练起来,很快便接着道:“我没事,只是这种感受很奇妙,我有预感,等我完全掌握了这种力量,就能醒过来。别担心我。”
檀听“望”着那丝丝缕缕的金线,上面还散发着热度,不放心道:“那只鸟呢?它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线缓缓游弋,向她传递道:“不知道,只感受到力量,没有其他意识的存在。”
他静默片刻,又道:“似乎还有留下一些东西,只是我还没能接收完毕,需要一些时间。”
“好,那我陪你。”
檀听将脸颊更贴近了赵景同的胸膛,环抱的手臂也紧了紧。
不知等待了多久,巨大的鸟影渐渐隐去,光团的热度和亮度慢慢收拢,露出被光裹在其中的两人。
半浮在空中的两人也慢慢落下来。
底下沉默着跟沈家众人对峙的方家三人,顿时有了动作。
沈家人鱼们见他们动了,也跟着上前一步,拦住三个人靠近。
赵景同脚尖落地后,将檀听轻轻放下,却没有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眼睛轻轻张开,漆黑的瞳孔里金色的竖芒一闪而过,旋即又恢复正常,整个人若说是改变了什么却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无形中又透出一股子沉静强大的气息,压得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候。
檀听却不在他气场威慑范围之内,她全然没觉出压力,一落下便捧住赵景同的脸看,虽然精神力已经知道他没事,但还是要亲眼确定。
待看到他眼神已经恢复到熟悉的温度,被那温柔的目光一望,顿时又是后怕又是委屈,搂紧他的腰。
“呜,你吓死我了。忽然就变成那样,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被……”
她说着又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赵景同抬眼在周围扫了一遭,眼睫垂下看到檀听,那股子慑人的冷意便不见了,嘴角甚至弯出一点弧度,气场瞬间柔和,变脸速度之快令围观群众咋舌。
就连声音都极尽温柔,哄着怀里的人道:“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让你担心了。”
方言是在看到赵景同后本想张口,然而赵景同眼中光芒一闪,他的血液都像是被一股强大的气息压制,流动都变得缓慢,一口气梗在喉间,不敢高声。
眼看着始祖分明已经是觉醒的样子,却那么温柔地揽着一条人鱼,他知道赵景同和檀听的关系不那么简单,但是始祖既然已经觉醒,自然是已经恢复了记忆,怎么还会和一条人鱼这般举止亲密?
他目光中露出惊讶和疑惑的神色来。
始祖明明该是最憎恶人鱼的存在,当年传给方家的第一句话就是“血债血偿”,因着这刻骨的仇恨,方家从前和人鱼也是不死不休,见了面是必见血的。
结果祂自己居然为人鱼沦陷了?
不过遑论曾经有什么仇什么怨,现在始祖醒来,并且身在人鱼包围圈内,都镇定自若,方言是和另外两个方家人便也都放松下来,至少在这些人鱼面前,不能落了面子,失了风度。
沈光霁等到这两个你侬我侬的年轻人稍稍分开些,这才走上前来,咳了一声,眼神关切和疑惑,看了看赵景同,还是选择问自家人,朝檀听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大爷爷问话,檀听抬头看了看赵景同,示意他自己解释,实在是她也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赵景同作为当事人,才是了解全部真相的人。
还有,这三个方家人。
她目光看向方言是三人,确定方家一定知道些什么,至少比沈家更了解当年昉和人鱼族的故事。
方言是三人也都眼巴巴看着赵景同,赵景同道:“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他态度虽端正清明,看向其他人鱼时,却不同于之前的平静,情绪中会极偶尔地流露出一些排斥,这显然是来自那只昉鸟的影响。
方家人对人鱼的态度也矛盾得很,而无论是何种感情,其中的不友善和不信任都显露无疑,显然有了“赵景同”的支持,他们都不再掩饰自己对人鱼的情绪,表达得很是直接。
精神力极高的人鱼自然敏感地感知到这些情绪,心中疑惑,已然谨慎地戒备起来。
众人又回到沈家老宅的会客厅,这边的动静虽大,但对于一个怀有秘密的家族,沈家老宅上空向来有遮掩的布置,不然平时沈家人鱼在老宅后的水池中也不会如此自在。
此时倒不担心方才的异状被卫星和其他空中装置捕捉。
赵景同自然是和檀听坐在了一起,方家三个下意识就想和赵景同坐到一边,沈光霁也没发言阻止。
方家三个人坐到了赵景同边上,都有些激动,即便方言是早和赵景同有过交谈,且并不很愉快,此时,也完全改换了态度,可见方家对这只鸟的尊重,根本视同活着的祖先。
赵景同没有否认他们的称呼,看了三个人一眼,凤眼冷淡。
三个人却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生出什么怨愤,但却有些迟疑。
最初因昉觉醒的惊喜逐渐散去,现在意识到对方是非方家的局外人,渐渐生起了忧虑。
方言是道:“赵先生,想必您已经接收了传承,也洞悉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终于等到您顺利觉醒,虽然不明白始祖为何会降临到您身上,不过,可否冒昧邀请您,待这边事情结束,去往方家一趟?”
赵景同还没说话,檀听下意识警惕地看过去,方家到沈家来都搞事情,把赵景同带回他们老巢是想怎么样?
然而赵景同还居然答应了,“确实离开有段时间了,我会去的。”
“谢谢您。”三人欣喜。
檀听拉着赵景同的衣摆使劲拽了拽,却被他安抚地拍了拍,看过来的眼神里都流露出一丝笑意。
她便不情愿地转过脸去。
愿意去去吧,反正她是一定要跟着一起去的。
沈光霁看着他们说完,才开口道:“怎么就先说起去方家的事了,在我沈家可还有那么多疑问没解决呢。”
他目光扫一遍方家人,落在方言是身上,“本以为方大夫来我沈家,是为了家中沈骤小子,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一眨眼功夫,就跑到我家后院去了。”
他顿了顿,“还搞成这副模样。”
方言是摔出来的满身狼狈虽然已经经过一番整理,头发也整齐束好,但是脸颊上细碎的擦伤和衣服上的破损,到底还是看着狼狈。
沈家也一改平日待客的周到,就这么让他带着一身污渍和擦伤,别说鱼人津,连个创口贴都不提供,故意晾着。
方言是也不在意,他扬了扬唇,却动着了唇上的伤,轻轻嘶了一声摸摸嘴角,道:“沈老爷子这话说得不对,我们正是冲着沈大少而来,若不是听说沈少爷身上的海姤被消灭,我们也不会千里迢迢赶过来。”
“海姤?”
这一个陌生名词引起众人的关注,沈光霁和沈光曜对视一眼,方家知道那些寄生怪物的名字,这是了解的信号。
他们对那些东西一无所知,但是方家连名字都已经掌握,甚至还能通过“它”判断和摸索到了一些信息。
“没错,海姤。”方言是看了他们一眼,目光略略一瞥赵景同,终究还是对人鱼们咧起嘴角,带着些讥讽道,“你们这么快就忘了?当初和我们始祖可不就是因为这些怪物才产生的纠葛。千年前海底世界那么大的一场战斗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海底,战斗,海姤……
说起来倒也并非全然无知,可要说知道,那也可以说是一点不知道。
乡下鱼鱼不读书,没有得到什么传承。
人鱼们羞愧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