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惟翎亦点头赞了杨敏之一句,正好杨敏之抱着一只木箱跑了回来。
他将箱子递给安惟翎,安惟翎接过,看他一脸献宝的神色,问道,“是你做的?”
杨敏之开心地点头,伸手指了指箱子上那只精巧的锁,“这是诗文锁,密语是我名字拆开的一句诗,‘敏学而广之’。”
安惟翎细细去看,锁身五个小方块连着,均可灵活转动,每转一面,便能听到“啪嗒”一声,想是里头有机簧传动,环环相扣。
安惟翎将五只小方块转成“敏学而广之”的字样,抬头看向杨敏之,杨敏之一笑,伸手去拨了拨箱子顶端的暗扣,锁芯自动弹开。
幺鸡“哇”地一声,安惟翎亦目露惊艳,“敏之真乃奇才。”
杨敏之笑着露出两只虎牙,“这箱子送给安将军用。”
安惟翎道了谢,将那些小弩一一装了进去收好。幺鸡凑在她耳边悄声道,“老大,冯大人的事还问不问?”
安惟翎眉头一挑,轻声道,“险些忘了这茬……”
她放下手里的箱子,斟酌一晌,“敏之,令尊何故如此信任我?”
“我爹一向敬佩安老将军为人,后来安将军在西北立了大功,封了将,我爹便日日讲起,要我同安将军好生学学。”
杨患这人过分单纯,安惟翎仍是觉得不可思议。幺鸡瞅了瞅她的神色,叹道,“日后劝劝杨伯伯,别总这样抖落自己家底。”
安惟翎点头,伸手指着那只箱子,“这些东西若被人知晓,你家少不了麻烦。”
杨敏之笑道,“安将军无需担心,我爹常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大丈夫该当闷声发财,不可锋芒毕露。这些小弩,他只给安将军您看过。”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爹早就想让我入伍,跟着安将军。”
倒是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安惟翎心里好笑,转移话题道,“敏之师从何人?”
“娘请了位西席,李先生,住在我府。”
“为何不拜在冯大人门下?令尊不是和他走得近么?”
杨敏之摇摇头,“只是当姻亲走动,旁的交往不多。爹说冯大人迂腐,误人子弟。”
安惟翎和幺鸡面面相觑,冯道善名满京城,寻常人想拜师,只苦于没有门路,杨患却嫌弃他误人子弟,这算什么?
余光瞥见有人进门,来者是位中年男子,三四十的年纪,面庞白净,五官清秀,同杨敏之有三分神似,迈着从容的方步,一身湖蓝锦袍显得十分端雅斯文。
安惟翎心道该是杨敏之叔伯之类,那人却“啊呀”一声,“安将军,何故谈起那糟老头子?”
安惟翎和幺鸡双双瞪大眼,“杨大人?”“杨伯伯?!”
杨患哈哈一笑,“犬子被安大将军收入帐下,下官心情大好,沐浴拾掇了一番,晚上同安将军一醉方休!”
安惟翎暗自咋舌,拾掇?许是换了层皮吧?
忽然,幺鸡花容失色,指着外面大喊,“伯母来了!”
杨患霎时风度尽失,噌地一下窜至杨敏之身后, “敏之乖儿!替为父挡住你母亲!”
杨敏之亦是神色紧张,连忙将亲爹护在身后,安惟翎转头,只见一名妇人手持擀面杖大步迈进,这妇人面容身材保养得甚好,一身华贵锦缎,却不施脂粉,头上也无珠钗,端的一副名门泼妇的做派。
她风风火火跨进门槛,娴熟地转了转手里儿臂粗的擀面杖,中气十足道,“杨患!洗澡!”
杨患长舒一口气,从杨敏之身后从容走出,作揖道,“夫人明鉴,我已洗过。”
杨夫人“咦”了一声,一把拽过丈夫细细检查,“今儿个什么风向?万年邋遢鬼也知道洗澡了?”
杨患“啊呀”一声,“今日是因为有贵客!”他抬手指向安惟翎那边,“夫人,这位是安将军。”
安惟翎点头,“杨夫人。”
杨夫人惊喜万分,将擀面杖塞到丈夫手里,上前笑道,“竟是安将军!久仰久仰!蓬荜生辉!”
“啊呀夫人还有所不知,安将军已答应收我儿入麾下!”
杨夫人喜上眉梢,“小儿顽劣,日后有劳安将军管教!”
安惟翎谦虚了一阵,杨夫人一合掌,转头向杨患笑道,“今日你立了大功,想讨什么赏?”
杨患跃跃欲试,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个月不洗澡?”
杨夫人横眉,“嗯?”
杨患缩了脖子,“半个月……”
碍于外人在场,不好拂了丈夫面子,杨夫人勉强点头,“德行。”说罢又转向安惟翎,笑得一脸春风,“外子无状,安将军见笑。”
安惟翎道了声“无妨”。
“听说厨房加了二十八个菜,是要留安将军吃晚饭吧?”
杨患点头,杨夫人赞许道,“今日倒是脑子灵光得很……”她又转向安惟翎,“还是安将军面子大,我家这父子两个都不成器,也就在安将军面前聪明一下。”
安惟翎连道“哪里哪里”,心说这一家人真是个个活宝。
吃过晚饭,杨患挑了几十件亲手做的精致陶器,杨夫人准备了好些绫罗绸缎和名贵药材,安惟翎推辞不过,并上杨敏之那个箱子,差人送到将军府。
安惟翎和幺鸡各自回了府,她正想再看看那些小弩,忽地想起来先前同袁玠说过晚饭的事,一个激灵,猛然跳起,快速锁好了箱子飞去相府。
窗户敞着,远看灯光如豆,袁玠盘腿坐在榻上,摆了个残局,两只手左右开弓,清雅的侧脸在雪白窗纸上投下淡色剪影,过于静谧,安惟翎甚至觉得不够真实,忍不住悄悄走近,伸手抚上窗纸,指尖从鼻尖处缓缓下移,触到嘴唇。
袁玠伸手拿起一只黑子,望着棋盘,抿抿唇,正要落子。他抿唇时,影子好似轻轻吻了安惟翎的指尖一下,安惟翎一笑,翻了进去。
袁玠见她从窗户跳进来,眼睛一亮。
安惟翎转头去看,桌上摆了八只碗碟,看上去精致可口,都是她最爱的菜式,还微微冒着热气。
她一愣,袁玠放下手里的棋子,牵住她的手在桌旁坐下。
安惟翎抬头看他,他的眼睛清澈空明,一眼望过去,便是一片浮天无岸,水波相连。
“阿翎累不累?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