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丽走后,陈启军端坐着,眼睛盯着前面的语文书。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向赵梅波的班级走去。
此时赵梅波正站在课桌的边角旁给学生批作业,她批得认真,连陈启军的敲门声都没听见。及至有学生提醒,她才转过身看,然后走过去。陈启军示意赵梅波出来。赵梅波抻了抻衣服的一角,整理了一下发丝后,来到门外问:
“陈老师,什么事?”
陈启军的嘴唇翕动着,过了四五秒后才说:“我早上没吃饭,哦,不是没吃是吃得少。”
赵梅波没猜到他的本意,就笑着说:“饿了?”
她的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陈启军。陈启军有点儿慌,急忙避开赵梅波的目光:“饿了。赵老师,我想中午上你家吃去,让你家婶儿做。我好些年没吃到妈妈做的饭了。”
鼓足了勇气说出这句话后,陈启军大胆地将目光停伫在赵梅波端正的脸上。赵梅波一下乱了方寸,不知所措地用脚尖捻动着地面,目光低垂,扫视着旁侧里学生画的方格子。
“行吗?”陈启军问。
“行行行,我这就去告诉我妈。”赵梅波猛然醒悟一般返身回教室简单布置了一下,就旋风一样地走向大门外,连李秀丽大声的问话都没听见。
赵梅波的胸膛鼓荡着的甜蜜的惴惴的渴望像要从里面迸发一样,难以遏止。原来她是喜欢或者是爱陈启军的,只是这种情感被强行抑制着。赵梅波想轻轻歌唱,想翩翩起舞,她要唱给青杨听,他她要舞给白云看。
赵梅波急匆匆地赶回家后,对坐在门槛上呆看着菜园的母亲说:“妈,中午做点饭呗。”
郑秀琴手拄着膝盖站起来,说:“哪天都做饭呢。”
赵梅波没说清楚,所以进一步明白无误地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做两个菜,陈启军要上咱家,他早晨没吃饭呢。”
郑秀琴转着眼珠子想了想说:“就他,没别人?”
“没有,就他一个。”赵梅波说完后跑出门外。
“我刚在园子里忙完,这还得做饭,还得整俩菜?”郑秀琴咕哝道。突然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之后,忙三火四地去园子里薅了一把鲜绿的大葱,“都他妈都快十点了,也不早点回来告诉我,这死丫崽子。”
她看了看挂钟后,摇摇头又点点头,无声地笑了。
赵梅波和陈启军在午休铃响后走到大门口时,李秀丽满脸喜悦地追出来道:“梅波,告诉你妈装酒了吗?要没有,你去装点儿,我这有钱。”
陈启军忙回头道:“我不喝酒。”
李秀丽开玩笑道:“咋的第一回也得装个人,今天不喝就不喝吧。姑爷进门,小鸡没魂,哈哈哈……”
赵梅波涨红了脸,没有回应,只在前面走着。
“这家什的进展真神速。”李秀丽含笑的话音又追过来。
对于陈启军来说,赵梅波家并不陌生。他很多次出入这里,熟悉那三间的泥草房,熟悉那上下对开的窗子,也熟悉菜园里的草木陈设。他知道东侧有一棵杏树,酱缸贴墙立着,南面垛着玉米秸秆。但作为全新的身份走进这普通的农家院落,他还是有新鲜感,不由得把一切看得更细啦。他注意到房门被铁丝斜拉着,他注意到堂屋二檩上的燕子窝里有燕子一会儿飞进一会儿飞出,还有东屋锅台上一块锅台板不知为什么叠到另一块上。
“哟,陈老师快进屋里,等会儿我们家掌柜的就回来。”郑秀琴此时总觉得话说得不够好听,就尽力地搜索词句,“上一上午课累了吧?”
陈启军他特有的有一点甜的微笑做了回应,说:“婶儿,别叫我陈老师,叫我陈启军,这样亲近。是吧,梅波?”
赵梅波立刻脸红了,将目光看向外面,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叫啥还不行。”
她的内心已感觉到陈启军已将自己和他的关系作了清晰的定位,只是没明确说出来而已。
桌子已放好,四个小菜摆着,颜色鲜明,香气扑鼻:一盘大葱炒鸡蛋,一盘油炒土豆片,一盘儿油炸花生米,一盘儿炖干豆腐。郑秀琴一边向桌上拿着碗筷,一边说:
“正好过来卖干豆腐的,我就买了一斤。那卖豆腐的是小个车轴汉,我一喊卖豆腐的过来,他‘呗’儿下就蹦过来了,跟尜似的。启军,没啥好做的,等明天我让你叔上收购站称二斤肉回来给炖上。”
郑秀琴的嗓门大,说得陈启军笑个不停。他看了一眼站在地上的赵梅波说:“婶儿,不用那麻烦的,以后我会常来常往,要都像今天似的就太过意不去了。”
赵梅波听他说话时抿嘴微笑着。
赵守成和赵梅静噼哩噗隆地跳进屋看见陈启军后,马上又缩了回去。他俩个在外屋嘻嘻哈哈对笑着,彼此相互推搡,并不时探头向屋里张望。陈启军招呼道:
“进来呀。”
赵守诚做了个鬼脸儿,说:“不进,怕你踢我。”
“把大上衣脱了,死热的天。”郑秀琴说。
陈启军脱去了外衣,赵梅波接过放在柜子上。
赵庭喜满头汗水地进屋后,喜气洋洋说:“启军,以后就拿这当你家,想来就来,不要外道。梅波,给启军倒酒。”
陈启军摆手并对赵梅波眨了眨眼睛,赵梅波会意,就对父亲说:“下午还上课呢。”
有了赵梅波的这句话,赵庭喜便不再相让,于是纷纷落座。
赵梅静只吃了一点点就下去了,赵守诚说她张不开嘴。赵梅波逗他道:
“你能张开嘴?”
赵守诚逞疯一样说:“能啊,你看。”
他说完就抡起筷头夹这个又加夹那个。赵梅波在桌底下蹬了他一脚。
赵守诚走后,赵梅波说:“守诚这孩子学习不好,老是蹲班,要不该上初一了。”
陈启军扒了一口饭说:“知道,他就是淘,其实脑瓜还挺好使的。”
赵梅波和陈启军出双入对地从学校到家再从家到学校,就给了人们一种明确的认知:他们谈恋爱了。不过在赵梅波看来,这还不是恋爱,仅仅是男女同事间友情的延续,以后会吧?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