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来天以后,新入学的高一学生渐渐少了怯怯的神色,与高二学生熟识起来。
“王志佳,你来唱《童年》。”赵东波午饭过后在窗下喊。
那个王志佳是他们公社的,他们原本就熟识。
王志佳嬉笑着想逃掉,但赵东波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拖到了窗下。
“唱,不唱就给你塞花池子里埋上。”赵东波厉声道。
那个叫王志佳的扭捏了一阵,很无奈地唱起来:
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
赵守志好像在爷爷新买的收音机里听到过这首歌,他不敢确定。他对王志佳唱的这首歌没什么感觉,既不喜欢也不反感。但赵东波却如获至宝,唱了一遍后还要他唱第二遍。
王志佳说他就会唱两段。那也可以,只要是唱了,就能一饱耳福。赵守志没有听下去,他听不出美感,一是旋律,二是歌者,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上学期六月下旬时,许成贵老师转走了,听说他去加格达奇,为的是给子女们谋个出路。在许成贵老师没有搬走以前,赵东波及班里的几个男生去看了他,赵守志也去了。新的语文老师是年轻帅气的李春明,一个讲课时要红脸的师范毕业生。
现在,赵守志回到班级里坐下,手端着语文书凝视着前面的黑板。同桌的李成义用胳膊肘碰了碰他问:
“想啥呢?”
赵守志如梦初醒一样说:“没想啥呀。”
“行了吧,眼珠子都凝了,还没想啥?”李成义笑着说。
赵守志刚才真的什么也没想,只是发了一阵呆。但李成义是不信的,他侧过身子审视着赵守志一会后,又说:
“王文江早晨练鲤鱼打挺时,把屁股蹲两半儿了。”
胖乎乎的李成义说话的腔调很特别,有点像浆糊,粘粘腻腻的。赵守志觉得好玩儿,就哈哈大笑起来。李成义用手捅着赵守志的胳肢窝道:
“嘎嘎嘎,谁踩你脖子了?”
于爱莲忍俊不住的笑声由左前侧传导过来,同时还回头瞟了赵守志一眼。赵守志没能看见于爱莲的回首的一瞥,当然就不能判断那眼睛里所含的意思。
一阵电铃响过之后,赵东波那一帮在外面大呼小叫的男生们都呼啦啦地撞进屋来,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大个子张长发咳了一声道:
“嗯,吭,大家都来看,我是耍钱犯。”
赵守志回头看去,见张长发正嘻嘻地笑。
李春明老师进来了。
穿着浅灰色亚麻布短袖衬衫的李春明显得干练又不失温厚,他不再如初是那样腼腆羞怯,不敢正视同学。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学习《花城》,请大家打开课本。”
简单介绍了作者及这篇文章的特色后,老师随机抽取学生同学读课文。赵守志被叫到时,一个同学已经将前两个部分读完。赵守志站起,酝酿了一下后,清晰饱满地读起来——
农历过年的各种风习,是我们民族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形成的。我们现在有些过年风俗,一直可以追溯到一两千年前的史迹中去。这一切,是和许多的历史故事、民间传说、巧匠绝技和群众的美学观念密切联系起来的……
这一切,都显示出今年广州的花市是不平常的。
读到这时,赵守志抬起头望向李老师,发现他正埋首看书,并无表示,于是他继续读道——
这便是我们热爱那些古老而又新鲜的廉洁风俗的原因。“风生白下千林暗,雾塞苍天百卉殚”的日子过去了,大地的花卉越种越美,人们怎能不热爱……
赵守志清亮又显醇厚的声音,在教室里扬抑顿挫地回响着,如若老师不叫停,他会一直诵读到文章的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