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苍青白发如雪,进屋后懒懒散散地收起手中青伞,抬头看来。
独属于冥间的阴寒气息弥漫开来谢眠看清来人,想也不想地开口,准确无误叫出名字:“青玄!”
他奇道:“你怎么在这里?”
青玄收伞的动作微微一顿想好的说辞卡在嘴边他看着谢眠,眉梢一挑:“你认得我?”
“啊?”谢眠被他问得一愣随即道:“不是刚分开不久?不过你怎么又回来了?是你把我从河里捞出来的?”
青玄眸光闪动看着谢眠默然不语。
是他开的秘境也是他将谢眠引进来虽说秘境一开万事难料但此之前青玄早做了准备他在钱府时就悄悄在谢眠身上留过一缕气息,因此能先晏陵一步把人找到。
青玄找到谢眠时谢眠正顺着一条河流往下飘,墨发如藻容貌昳丽,修长漂亮的赤色鱼尾一如当年,美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青玄有点意外他这么快恢复了鱼尾,但见他一直双眸紧闭昏迷不醒青玄便也只能先将人抱到屋里。
而那只小狐妖则是原本缠着钱老爷报恩的那只误打误撞卡在秘境边缘进出不得,被青玄开秘境时顺手提溜了进来。
青玄本打算是借之遮掩身份,不过现在好像发生了一点意外。
青玄的目光在谢眠漂亮赤红的尾巴上轻扫而过,见谢眠神情自若似无诧异暗自思忖,难道谢眠已经喝过忘川水,恢复记忆了?不然转世的谢眠不应该认识他的。
那就没意思了,他还等着看晏陵的好戏呢。
青玄不动声色地问:“我路过,见你在水里睡得迷迷糊糊快撞石头上了,顺手将你捞起来。怎么,你没上昆仑山吗?”
谢眠的记忆还停留在他与青玄的一面之缘,同行三两天后分道扬镳各走半边。故而不疑有他,“哦”了一声,无甚所谓:“撞嘛,反正先碎的肯定不是我的脑袋。”
顿了顿,谢眠有点疑惑地反问:“我为什么要上昆仑山?”
传言昆仑山上通天界,不过谢眠对天界一向没什么想法九重天之上,高处不胜寒,一听就不是什么热闹地方,他兴致缺缺。
“你不找晏陵了?”青玄视线紧紧追着谢眠,不知为何,他隐约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谢眠莫名其妙:“晏陵?”
他花了片刻时间想起来这名字是谁“天界帝君?我找他做什么,我又不认识他。”
嗯嗯嗯???
心头快要熄灭的小火花又被挑起来,青玄走过来,在谢眠身边坐下,顺手将一只水葫芦塞到谢眠手里他记得这尾赤鲛矜贵得很,水非灵泉不饮。
他确认道:“你认得我,不认得晏陵?”
谢眠看他的眼神写满问号。
青玄却在他的目光里心情舒畅,恨不得当即找到晏陵揽着谢眠肩头仰天大笑三声亏他还想方设法地琢磨着要怎么给晏陵添堵呢,结果谢眠自己来了个大招。
他屈指抵唇,稍微遮了下唇角压不住的笑意,继续若无其事:“我听着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喊这名字,只当你认识。”
谢眠拧开葫芦,不以为意:“喔,可能我说梦话吧。”他语调轻松,俨然没将这名字放在心里,转念想到刚刚发生的事,追问:“对了,刚刚那小狐妖怎么回事啊?还有那道侣是什么啊?”
是什么自然是青玄瞎说的。
或者也不是瞎说,曾经他当真有过这样的念头,或许以后也可能会有。
青玄轻咳一声:“小狐妖是我随手捉来服侍你的,至于你的道侣。”
他眸光深邃地望着谢眠,眼底渐渐泛起一片似是而非的深情,低声道:“是我啊。”
谢眠“噗”地一口水喷了出来,他匆匆转开头才没糊了青玄一脸。水里蕴藏的清冽灵气岔了道,他闷头咳嗽了几声,回过头来看青玄,拧起了眉。
“啊?”
几句对话间,青玄大概猜了猜谢眠的记忆停留在何处。
他似真似假道:“我之前说对你一见钟情,是真的。”
谢眠被青玄那一句“道侣”震得发懵,回过神来刚想说话,又被一句“一见钟情”定住了话头。
他继续拧着眉,慢吞吞地回想。
什么一见钟情,什么东西,青玄说过吗?
好像,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谢眠会认识青玄是个意外。
赤鲛一族天生爱自由,谢眠也不例外,他年纪还很小时就已经学会了到处乱跑,变成小鱼藏在同色的珊瑚之中,等负责看管小赤鲛们的长老离开后立刻游走。
每每气得长老吹胡子瞪眼睛,又无可奈何。
等长大后更没人能约束得了谢眠了,他顺水而流,游遍四海八荒,自由自在,然后某天路过一条小水沟时,他看见了一樽手臂长的苍青色人形玉像。
那玉像不知是谁扔在这的,沉在水底,悄无声息。它做工很细,样貌精致,无论是三千白发,还是眉毛羽睫,俱是根根分明,清晰可数,那男人怀里,还抱着一把青色的伞。
谢眠看见了那伞边盛开着一朵朵形状独特的花,花瓣细长卷曲,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有淡红流转而过。
谢眠看着那花,看了许久,那颗喜欢收藏漂亮东西的心蠢蠢欲动。
一阵风吹来,吹得水流不停,波光粼粼,光影落在青玉人像上,影影绰绰,忽明忽暗,模糊了雕花,莫名透出三分神秘色彩。
谢眠心念微动,一尾巴拍在水里,卷起一股水流,将那青玉人像往岸上丢去。而后他手一撑岸边,正准备上岸去细看,一道青光闪过。
那青玉人像未及落地,先化作一片淡青雾气,雾气缭绕中,玉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修长人影,哗的一声,原本抱在怀里的青伞被撑起。
谢眠只觉得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片冰凉衣袖拂过他脑袋,他下意识后仰了一下身子,抬头看去,正正对上一双郁郁苍青的眸。
没有人知道青玄睁眼的那一刻他看见了什么。
冥界这地方,没有生机,往来皆亡魂,忘川里更是藏了无数亡人血泪,除了昏沉暗黑,鲜少有其他色彩,就连忘川旁的曼珠沙华,也染着一层沉郁。
而青玄生于冥界忘川,一双鬼魂之眼,生来便看不见其他色彩。
而现在,他看见了。
鲜艳的、昳丽的,一抹赤色。
“小赤鲛”青玄眸光里映着一团赤色,低声喃喃,化作玉像睡了太久,他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我很欢喜。”
没有人知道青玄看见了什么。
也没有人知道谢眠看见了什么。
青伞被打开后,谢眠看到那原本盛开在伞边的曼珠沙华却尽数掉下,零落失色,霎时将谢眠的蠢蠢欲动打了个七零八落。
花谢了
不好看。
谢眠顿时对这把青伞失去兴趣,慢吞吞地一跃上岸,坐在岸边,懒洋洋地拿尾巴拍水:“原来你是活的啊”
短暂的回忆结束。
谢眠瞥了眼男人手里拿着的青伞,伞未开,那伞边的曼珠沙华便是盛绽的,不过见过它凋谢模样的谢眠表示已了无兴趣。
他撇了撇嘴,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道侣。”
“为何?”
“我又没对你一见钟情。”谢眠理直气壮,“我饿了。”
在谢眠的记忆里,此前他只和青玄同行过几天。
谢眠的兴致来的快,消失的也快,他对青玄的伞失去兴致后,和青玄同行了几天,便懒洋洋地说要分开。
他喜欢独自一条鱼游来游去,不受约束,也不会为任何人和事物停留。
这次阴差阳错又凑到一起后,他本也想就此分散。
不过好像出了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