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珠做好准备,一路上还不停的掰手指记忆。李怀玉跟着捕快巡逻去了,苏宝珠也就坐马车寻他。 眼下已过午时,街上百姓少了许多。便是商铺里的掌柜,都坐着打起呵欠。外头驾马车的翁小古见着街角人影,连忙向苏宝珠通报。 “主子,找着了!” 苏宝珠心中忐忑,提着食盒还在默记。印象里她还没和人吵过架,更何况对手是李怀玉,紧张肯定会有的。阿香不知苏宝珠‘大吵一架’的打算,她掀开车帘往外瞧,苏宝珠没忍住,也就瞥眼睛偷看。 李怀玉领着王捕头和两个小捕快,他倒是巡逻得认真,可苦了身后那三个。好好的府尹大人不坐公堂,跑到这外头晒太阳。平日里捕快们到各家通知事情,遇见老熟人都能交谈上几句,巡逻也算轻松。 如今倒好,府尹大人跟来,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犯了错,小心谨慎,提心吊胆。可人就算绷得多紧,也架不住走一早上。现在,王捕头等人看着便是垂头丧气,疲惫不堪的模样。 苏宝珠意外觉得,李怀玉这脾气闹得有趣。他都看见她了,还装着别过脸。 翁小古驾马停在李怀玉前头,阿香便扶着苏宝珠下来。苏宝珠提着食盒不松手,动作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王捕头有预感要结束今日的苦难,开心得管不住嘴,“大人可真好,有夫人特意送饭。我那媳妇,若有夫人半点体贴,可够我乐的。” 王捕头的话没人接,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李怀玉终究站不住,过去搀扶苏宝珠,接过了她手上食盒。 苏宝珠听见了王捕头的话,打算来吵架的她羞红了两耳。苏宝珠缩回被李怀玉抓着的手,一个无心的动作,足以令李怀玉脸色大变。 苏宝珠再看李怀玉,才察觉他有些不妥。李怀玉昨夜没回屋,也就没好好收拾自己。他下巴那有点胡须渣子,两眼也透露着疲惫,和以往谦逊温和的儒雅模样大不相同。 苏宝珠担忧的抓住李怀玉手臂,这才发现他衣裳有些湿润。李怀玉身上的灰色外衣,也熟悉得很……苏宝珠当下便急了,掀开李怀玉的外衣袖子,揪着中衣揉搓。 李怀玉缩回手,还不让碰。“长公主,您回去吧。臣还有半条街……” “你莫在这给人添麻烦。”苏宝珠语气难得如此强硬,便是与她熟悉的翁小古和阿香都愣住了,“也不看看什么时辰,王捕头他们总归得歇歇脚吃个饭吧?你给我回去!” 苏宝珠指着马车,下命令时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 后头王捕头咽了下口水,也不知这时,说自己不着急吃饭,会不会起反效果。 “臣……” “我不许你说话!现在上马车!” 苏宝珠的固执,意料之外用不对地方。先前在脑子里想好的,这时才发现全都用不上。也是被李怀玉急的。 李怀玉默不吭声,提袍便进了马车。苏宝珠跟着上去,阿香站着不动,显然也不敢进去凑热闹。翁小古关上小门,收好板凳扶阿香在一旁坐下。马车慢了些速度,阿香和翁小古心照不宣,都竖着耳朵听里头动静。 两人还当长公主和驸马爷成亲七年,终于能吵上一架。谁知便听里面对话。 “脱下来。” 脱什么? “李怀玉,把你衣裳脱下来,我真生气了。” 阿香和翁小古尴尬又心虚,只恨自己没法离这马车远些。 马车里,苏宝珠掰李怀玉提食盒的手,等李怀玉放下食盒,就伸手脱李怀玉衣裳。 李怀玉当真本事了,湿衣裳外面换干衣裳,这样的天,是特意要把自己害出病来不成?她是有想过李怀玉淋雨,可也只是瞎想说笑。谁知李怀玉还真是个傻的。 苏宝珠解开李怀玉的外衣,摸着里面带有李怀玉体温的湿中衣,当即气红眼眶。苏宝珠鼻头发酸,大眼睛眨着看着便是要落泪。 李怀玉终于不再只是低眸看着苏宝珠,他急忙将苏宝珠带入怀里,揽着她的肩膀,哄人的话本应说了,可李怀玉嘴笨,也就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长公主对不起,是臣之责……” 苏宝珠眼眶里带着泪,摸摸李怀玉的手,又急忙去碰李怀玉的脸,“李怀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脸又那么烫……” …… 李怀玉病了,浑身烫得厉害。他回到衙门,换了身干衣裳,说道躺着休息,结果一沾床便起不来了。 李怀玉还是没用午饭,眼下一身白色中衣,脸色苍白的躺床上,样子一看便是虚弱。 苏宝珠便吩咐厨房熬碗肉粥端来。苏宝珠也没料到会这般严重,难得雨后凉爽的夏日,李怀玉盖上了阿香昨夜念叨的棉被,额头上也被放了帕子。 肉粥尚未端来,听了消息的高娷,便已急忙赶来号脉。虽没严重到令高娷皱起眉头,但高娷认真的表情,也足以苏宝珠后怕的。 高娷开方子吩咐翁小古抓药,苏宝珠拿走李怀玉额上帕子,在凉水木桶里过了两下,复再重新放上。 苏宝珠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难受。她忽而想起屋里还挂着花灯,连忙起身吩咐阿香,“我都忘了。阿香,你把那花灯给我取下。” “为何?”候着的阿香诧异的问道,“长公主是想换个位置?” “换什么位置,你把它取下给我。我给人送回去。” 苏宝珠一想到李怀玉因这些事病倒,就想快些把事情处理了。免得李怀玉醒来,还为这些事生闷气。 李怀玉可算是让她见识到了,什么事都不说就往心里担,也亏得他能忍。 阿香把花灯挑下交给苏宝珠,她还当苏宝珠和李怀玉生闷气,难得见李怀玉这般模样,阿香又有些于心不忍。阿香开口道:“长公主,有什么话可以好好与驸马爷说。” 苏宝珠无奈的看向阿香。阿香这嘴硬心软的性子,先前还说让父皇给她做主,转眼看李怀玉病了,又劝她好好谈谈。不过,这事换了别人恐是不成,就因为是李怀玉,才有这效果。和李怀玉平日为人,也占极大关系。 苏宝珠提着花灯点头,“我知道。你先在屋里帮我照顾李怀玉,厨房的粥要是好了,就给他吃点。我去去就来。” 阿香自是应下,担忧的看苏宝珠离去的背影。 苏宝珠才出院子,便见李小雨迎面跑来。她见苏宝珠提着花灯,变了下脸色。苏宝珠不傻,一看便知道李怀才没把李小雨当外人。 说起来,李小雨这性子多少有点李怀才的影子,二人也都妄为得很。只是李怀才虽不顾尊卑礼教,但放肆之余也会收敛,和李小雨这张狂的模样,便显出入。 李小雨一上来便抢走苏宝珠手中花灯,她跑得有些喘不上气,额间带汗,绷着一张脸看着可凶,“苏宝珠,你要干什么!” “你要干什么?快把花灯还我。” 李小雨不给,急忙将花灯藏在身后,“苏宝珠,你这变心得也太快了。一副非我大哥不可,就喜欢我大哥的样子,结果我二哥一来,你说变心就变心!” 苏宝珠倒是诧异李小雨这说法,“我怎没看出来,你倒是站李怀玉这边的?” 李小雨气得上前推了苏宝珠一把,“苏宝珠!你若不是有长公主头衔压着我,我早就打哭你,抓花你的脸了!都是因为你,大哥和二哥才生了间隙。你可倒好,仗着自己分不清人,就什么责都不用担。我二哥这么些年,看着你心里就苦,他人就在淮安,却好几天都不着家,这全是你害的。” 苏宝珠被李小雨说得脸色不大好,她没跟李怀玉吵上,却被李小雨戳着要害骂了起来。这下倒好,她可怎么对着李小雨说,自己千里追夫也不容易?这李三小姐的脾气,可不是个能理解人,能听理的。 苏宝珠吃了哑巴亏,只得低声应她,“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我!”李小雨也有些急,“可你已经嫁给了大哥,大哥喜欢你,现在还病了。你可倒好,这时候也不见照顾,就要去找二哥。若是大哥知晓,心里得多难受。” 苏宝珠见李小雨如此,倒觉得自己看人眼光不错。先前她就觉得,李小雨对在意的人是真好,只是不喜欢自己,现在这么一看,倒也真是。 李小雨这是听说李怀玉病了,所以才急忙赶来的。 “那你帮我选吧,左右我得伤一个。”苏宝珠看着架势,也知道自己是吵不赢架。现在左右无人,她又不能再往李小雨身上打板子。苏宝珠可不想激怒李小雨,万一这李三小姐逼急了,真对她动起手来,她可得多冤。 李小雨果然就不说话了,红着眼眶怒瞪苏宝珠,就像在控诉苏宝珠欺负人一样。苏宝珠绕到她身后,抢过她手中花灯,“若你选不出来,就交给我来处理。” 苏宝珠本要走,忽然决定坏心逗逗李小雨。她悄悄靠近李小雨,轻声威胁她,“李三小姐,你们李府人本事啊。犯了欺上之罪还一副别人愚昧的模样。回头你们三人,轮流挨板子!” 苏宝珠的话果然令李小雨害怕,她僵直后背,一副吓愣的模样。 苏宝珠抿嘴偷笑,没等李小雨回神,急忙就跑了。 苏宝珠提着花灯四处找人,好在衙门不大,住了这么久,苏宝珠虽然迷路了一小段,但顺着廊道也给走回来了。苏宝珠四处看着,到李小雨院子,见了李怀才。 李怀才又是在树上坐着,正用一把小刀,为一直见形的竹笛打孔。他十分认真,竹子碎屑掉落在衣裳上都不在意,他将竹笛放在嘴边吹着试音,完全沉迷其中。 苏宝珠进到院子,李怀才都未曾移动视线看她一眼。 苏宝珠走到树下,抬脚便往树干一踹。她的力气,自然撼动不了大树,可刚刚还醉心竹笛的李怀才却忽然配合。他惊慌的喊着‘哎呀’,假装在树上踉跄,前后摇摆,最后跌落下来。 苏宝珠本还黑着脸要教训人,被李怀才一下逗乐了。 苏宝珠笑意来不及收回去,李怀才站稳后,同样笑着给苏宝珠行礼,“见过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