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粘腻的天空,连闪电都被染成了深褐色。
高耸的魔爪之下,两个邪修分立左右,值守着窃天道窟的山门。
“我真是服了,明明都专门花钱运动过了。怎么又跟你分到一起值班了?”
一米多高的黑袍小矮子嘴里喋喋不休的抱怨着。
自从上一次差点被这傻大个害死,小矮子自己掏腰包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就为了不跟这家伙一起站岗。
没想到今天轮到自己值守,和自己搭档的又是这个货。
别看两人都隐藏在黑袍中看不见表情,但两人的心情从肢体语言中暴露无遗。
小矮子那本身离地就不远的脑袋都快耷拉到脚面了,生动的表现了何为生无可恋。
再反观大个子揣着双手,好似蹲在自家田埂上的农民大爷一样,脸上笑呵呵的,充满了丰收的喜悦。
“你真想知道?”
大个子看来心情是真不错,还有心思逗闷子。
“那你告诉告诉我,为什么我花了钱还跟你一起?”
小矮子也正对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十分配合的问道。
“因为你不是唯一一个花钱的呗。”
哪怕蹲着也比小矮子高一节的身躯转过头看着对方,语气中透着一种既憨厚又奸诈的味道。
两种矛盾的特性集中在大个子一个人身上,让小矮子感觉脑子有点不太够用。
“你的意思是,之前跟你一起站岗的人,每个人,都给语笔师兄送礼了?”
语笔仙尊是窃天道窟内堂长老,专门负责安排门中弟子的各项工作。
小矮子突然觉得做个傻子也挺好的,这事儿要是换作自己,心里得多难受,你再看人家,不仅一点都不难过,还隐隐有点以此为荣了。
“是啊,大家都不愿被安排和我一起。”
大个子的语气依旧乐呵呵的,似乎一点都不感到难受,仿佛那个被孤立排挤的人不是他一样。
越是这样反而越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心酸。
小矮子低着头沉默了许久,一对核桃大小的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再次攥紧。
他很挣扎,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他是个遗腹子,是他的师父把他从棺材挖出来,收养在了身边。
师父是个邪修,收养他也不是因为一时善心大发,而是看上了他作为遗腹子天生的怨念浓厚,是天生修炼邪道的好苗子。
六岁那年,上天似乎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那个平日里毫无人性的师父,突然悔悟了,觉得自己一声罪孽深重,弃暗投明,转奔正道了。
师父门下不仅仅他一个徒弟,还有几个师哥师姐。
那一天,师父用最直接的方式给几位师哥师姐上完了最后一堂课。
他因为年纪还小,手上没有沾染过罪孽,所以师父只是化去了他身上的怨灵之力。
就在这个时候,窃天道窟的刑堂成员赶到了,他前一秒失去了自身的修为,后一秒失去了教他如何修炼的人。
没有实力,没有背景,还是叛徒弟子,他的人生不仅没有什么起色,反而退回了谷底。
所处的境地甚至不如当年与其生母一起被下葬,至少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何为绝望。
为了苟活下去,他学会了磕头。
一路走来一路磕,凭借着自身的一股子狠劲儿和登峰造极的磕头技巧,他终于混到了如今的地位。
那一次师父强行废掉他的修为,使他的身体不再增长,他很庆幸,因为这具身体像是一面旗帜不断的警示这他,不要依赖任何人。
看到如今被排挤的大个子,他似乎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有种名为同情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开来。
“那我以后不给语笔师兄送礼了,大不了每次都跟你一起值班,但你小子也稍微给我注意点,少说话,少得罪人。”
这番话让大个子很是意外,黑袍下的身体抬起了头,长满了络腮胡的下巴露了出来。
虽然看不太清,但小矮子明显的感觉对方在笑。
“那不行,那不行。”
小矮子嘿嘿一笑,心说这货还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定了,话说你小子后台很硬啊?得罪了这么多人,语笔师兄还给你安排这个活,说说是门中谁的关系?”
无论是什么人,做出了一件自己认可的事情时,自然而然的会产生一种成就感,能够愉悦身心。
小矮子也是这样,刚才那低头耷拉脑袋的模样烟消云散,恢复了往日颐指气使,老气横秋的口吻。
“你问这个啊,嘿嘿嘿,语笔师兄,其实是我爹。”
远处出现两道人影走向窃天道窟,撂下这话后,大个子缓缓的站起了身,转头恢复了站岗的姿态,不再去看小矮子。
话说到这个程度,小矮子再傻也明白了这是人家爷俩唱双簧呢。
原本他还以为这个大个子与自己是同病相怜,现在才明白过来。
合着人家父子这是联合在一起敛财的套路。
“不是,所以,你之前那个傻样都是装出来的?”
小矮子也看到远处来人了,赶紧调整了自己的站姿,一米来高的小身板站的倍直。
可他心里此时惊涛骇浪,一时间太多问题想要问,实在抑制不住,抿着嘴角追问着大个子。
“嗯。”
大个子的回答很简洁。
“为的就是让人给你爹送礼,好不跟你一起站岗?”
小矮子心乱如麻,突然感觉自己这些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认知又要崩塌。
“嗯。”
对方的回答依旧简洁,那敷衍的音调都一模一样。
“那你们就不怕他们把这事儿往上捅么?”
“内堂堂主,是我爷爷。”
“嘶!你们家有点东西啊!不对,你为什么把这些都告诉我?不怕我说出去么?”
小矮子突然反应过来了,这些可是他们一支三代死守的秘密,从来没有明说过这三人有血缘关系。
为什么这一次大个子这么主动地把这一切告诉了自己呢?
他还想继续追问,但此时刚才出现的两人已经走到了面前,只能强忍着好奇等会再问了。
面前一老一小,是两个道士,老的那个身上的道袍又脏又破,脑袋上的头发乱糟糟的,花白间还支棱着几根破稻草,将昨晚落脚之地的档次都暴露出来了,依旧是在稻草垛子上睡的。
那老道士脸看着倒是洗了,只不过明显洗的非常敷衍,脸上的水都没干,在面皮上凝成一颗颗黄豆大的水珠。
可见这脸是有日子没正经洗了,脸上出的油都糊成一层面膜,起到了防水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