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藏之介从集训第一天就有个疑问。 何况几次观察下来,证实了这个无端是非。 位于黑羽亲戚家营业的民宿,以旧木搭健,满坏大正时和洋风味的室内二楼。脚尖轻扭所发作的木嘎声,还有原木製楼梯手扶杆,连接一楼的弯曲线,无不指证昨天目睹的景像。 那是在文子告白前。同一位置,撞见小唯和迹部之间,不甚友善的关係。很明显,女方对待男方多了份轻蔑和挑衅,厌恶居上。 白石不清楚来龙去脉, 纯粹从那狂笑出,讽刺性的声调,明白, 小唯于昨晚气势,胜过迹部的高傲。 『你那样,不过是爱慕虚荣罢了。』 她对他冷言道,趋近的两张脸怒视彼此,各自伸张心中的天使与魔鬼。当下白石终于意识到三天集训,他们明明在歌剧比赛认识,在民宿食堂经常碰面,却散发抵死不相往来的气氛。而迹部最终板着脸离开的孤影,直到文子请他到厨房后,白石未曾有过感想。 到底他们发过什麽,迹部跟日高同学? 『白石同学?』 被唤,转身面对。映入眼帘的是小爱。 俄而,他可以感受稍早七点的阳光,赞颂的,不只有他盈润双眼,还包含对面少女因绑起高马尾,暴露空凉的颈子。 --那麽对武井来说,什麽才是真心? 亚矢问着,她回应的是沉默,准确说, 口吃。 就和那时候一样。她不是不能告诉亚矢, 纯粹没有理解,也无法接受。 她所谓的真心,是不做作,就像她自己。 所以凭她的条件,她应该要得到白石的真心。 她心灵深处,这样认为。 因此一味地等待,察觉到对方早已喜欢上她认为虚假的真心,才来抱怨、懊悔,用诋毁亚矢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些。 这就是,真心吗。 到底她的真心,虚伪。 芸芸众生常道,遇到困难要学着突破,努力了,自然能成功变得更好:经常运用于任何学习或运动。她的文学、白石的网球其例。所以任何有梦想无梦想者都认为理所当然,愿意去做。 可人们也常说,人际关际尤其恋爱,为一门困难学问。明明都有着挫折,需要去经营。但愿意实践者就只有运动、学习者的百分百之六十,甚至一半。总是不到一开始就放弃的,不作努力的,乃家常便饭。例如她-- 不做任何努力跟回应,才让白石走向别人。 再好的人也会知难而退。 白石,一个完美王子,不代表对叛徒能宽恕。 那是耶稣会做的,非王子。 『我打算等下跟鹿岛同学说声道歉。果然说的太过火了吧。』 此话牵动小爱迷离眼眶,知觉她跟白石正游走,她第一天琅瑲奔跑的树荫道。他们一前一后漫步,顾盼四周树枝打降叶雨。前方少年挺直刚健的背嵴,时时刻刻给予可靠的,令人安心的信息。春秋广大花木无法媲美。 就连说着微感歉疚言辞,依旧散发温柔善良,人畜无害的气息。她顿然产生虚无情感。因为他们的距离,本就如此遥远了。 『…我,认为没有意义。』脱口瞬间,他回眸。 但小爱仍持续,『就算这麽做,也不是文子想听的吧。她真正想要的,白石同学你很清楚。也给不了。』 且深知这下,她怎麽样也不能挽回了。 『不过,我会替白石同学传话的。也请放心,文子她很坚强。』 所以能为她或他做的,只剩这些。 『是吗…说的也是。』他默思,重拾发亮眸光,『幸好有武井同学,谢谢你。』 已经没什麽东西,能让她自由去爱白石这个人。 起码,让她听他赐予的感谢或赞美。 听他说一句“干得漂亮”,心裡缺憾就能少些。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什麽?』 『…你为什麽会喜欢结城?』 就算这麽做痛心,也甘愿,只为了继续前进。对方倒是愣儿下,轻笑隐带微妙的不好意思。 『这个阿…只得说,不知不觉就这样了吧。真要说的话,是她曾经为了武井同学对班上男同学发脾气,逐渐引起我的注意。』 ……唉? 闻言的她,脑海仅盘旋这一字。 之后傻愣地细听经过。 初一,她曾被取笑作铁内裤。虽说在白石见义勇为下,这股暗讽她不知情趣,固守自尊如铁的稽名退了大半,但还是会有几个不怕死,没长大的青春期男儿暗地嘲讽。而就在初二亚矢转来大坂将近半年,她恰巧听见那群男孩,耻笑小爱,归于铁内裤的名正言顺。 这使得教室片刻,传出一阵拍打课桌椅的愤慨,即便他当年跟亚矢,仍处在不熟的状态。白石站在门外目赌一切。或许他正是在那时间,萌发对亚矢的好奇。 --铁内裤是为了守护自己的贞操和对一个人的爱,而产生。真爱的证据。最起码也是坚守自身情操,高洁的铁物。你们有这样看待武井吗? --不知道铁内裤的意思还乱比喻,耻笑武井,差劲。 被亚矢这一阻赫,很多人都拍手叫好,顺势让那群男生真的闭嘴,为自身鲁莽愚蠢感到尴尬,无话可说。从此,铁内裤一词真正消失在他们班上。能够面不改色将\"贞操\"说出口,白石委实吓一大跳。也敬佩她,可以用不同的温柔方式守护朋友。从那之后到初三春天,白石想,正是友情酝酿期。 『阿,那个时候鹿岛同学也在场,应该有跟你说吧。』 『……』没有。 且文子一直是听到了,就和男生大打出手的份。 让他们对她的成见更多。 『当然不只这样…记得上次你贫血,跑百米昏倒,亚矢不仅把你揹到保健室,还暂时帮你包扎伤口。』 『……』 然后她想起了那条包扎用的粉紫色手巾, 曾在洗手间见亚矢用过。 『武井得文学奖后,拿了鑽石笔当作笔者签名,她很高兴你接受了礼物。事后我问她怎麽不属名,她却说这样子你会害羞。很体贴呐。』 『……』明白,知道她喜欢若草色的,不只有他。 白石唯有搔头,表现恋爱中男孩会有的羞涩,决定一语带过作掩饰,『起初还有点疑惑,但看来是真的。武井要有自信点,坦率地回应亚矢也无彷的。』 总算理解她武井爱,至始至终该努力建立的关係,是在两年前。而非三年前。在听见白石诉说的,与亚矢两年前说的如出一彻, 『…我会的。试着…喜欢白石同学,喜欢结城。你也是。』 觉悟了。她早被打败了。 输了这场暗争。 『这样听起来好像在跟我告白呀。』 『我是对结城表白。白石同学只算附带而已。』 『哈哈,看来我多个情敌了。武井你真会吐嘈,和我一个学弟有得拼阿!』 正如斑驳树影早逝,被无视的告白 为这趟集训作了结尾。 每当秋风飒爽地拉起过长的髮尾,她就连那风儿,彰显孤傲的不可一世。如今她把它收成马尾,这才明白风儿多麽寒冷,更加纷丽。 该整理头髮了吧… 她可以继续为了前进,改变。 对白石的依恋,结束。 当结城亚矢发现家门口,站的是白石藏之介。唯独庆幸她和榊 在前两个转弯处道别。没让男友送到家门口。实际上也不允许,他们,毕竟是师生。恋情不可曝光。 当然,这并不表示她没感受分毫意外。于这一次跟老师约会,她逐渐挖掘出了榊 太郎,温柔以外对待她,明显有异似乎有所保留,说不在意是骗人的。 --你应该,要作出比以前更像样的曲子才行。不能一直在我身边。 她猜不透榊,正是在那之后的几小时改变了。仅深感今天为约会所做的打扮徒劳无功。涩谷系晚会风公主头,几缕未捲入的黑髮丝垂落至肩,刻意让整体造型营造慵懒清丽,雪白针织绒衣配上黑色百摺裙、低跟长马靴,让她本就一般般的一百六十二身高,比例修长,看来更高挑美丽。 儘管如此,一样没了意义。 亦如她现在站着,依旧矮过白石一截。 『刚出去吗。』白石挺直靠在门牆的背,笑道。 而他一身学校冬季制服和网球袋,足以诉诸他没直接回家的证明。 『是阿…集训刚结束应该很累吧,怎麽这时候?』 『只是来跟你说,武井状况不错,似乎打起精神了。』 一听,忍不住笑出声,对方也一样苦笑几下回应。两人故作轻鬆,对于她去约会,他被人告白的事件,隻字未提。 『噗,也不用特地过来的,在电话说也可以阿。』 『…不,一方面,也是想,想见你。』 缄默的一刻,即作他话音刚落的一刻。 亚矢收拢的笑容,白石收尽了眼底。 那浓密上翘的羽睫,一併。 『老实话…叫你亚矢,不单纯是想要红颜知己而已。』 『白石…』 『明明想了很久才下定决心的,没料到…真的很困难阿。』 搔脑中,不自觉让浏海和晚霞,遮蔽他慌张的俊脸。他们对立而站,彼此的影子重叠,他窥视得有些欣喜。 若问他何时产生了想要如此做的冲动,白石说不上来。只不过认为看不见她的三天,破除文子表白促使他,欲解决众人的困惑,小爱后来鼓励他要努力这点,可算作一种推助力。因此他虽称想了很多,其实早认定,两年,也差不多了。 『亚矢。』 否则,不会轻易向文子招认,他有喜欢的人。只要跟过去一样,说“我还没有交女友的打算”,一概拒绝就好。 他恐怕没办法,再让别人为他们的关係说三道四。 『我喜欢你。』 『真的、真的非常喜欢你!我是来跟你说这些的…』 前后两句蛮不对称,甩在白石转身的背影。亚矢欲叫,惨遭刚刚惊天动地的告白,煞住神。沉稳五官呈露的错愕,白石只在扭头想到了什麽,略看一眼。不敢让亚矢探出他一丝错乱,不完美的镇定精神。 『还有…你今天…很漂亮。…再见。』 留下惊魂未定的她, 他消失在大坂市区内的住宅区。 目送过程,晚阳烘托她捲翘的髮梢,微斜浏海底下清澈的眼珠,竟阻止了光透,专凝到一冷静,涣散着无神。 导致隔天,正常上学。 这场告白却像没发生似的,活当秘密。 造成白石事后,发现了自己的表白如何笨拙。 懊恼不已。 他,并没有请求亚矢跟他交往。 他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