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茨城县水户的一天前, 她还在发高烧的。 日高唯在寄宿的房间,视线黑压压地,谨慎聆听液下的体温计,示出三十六度的常温,终于鬆了口气。 因此,她还是要工作。 无论遭遇上个月寒流侵扰,心理上冲击什麽的。 那面厚底脸皮,她势必要继续穿戴下去。 她早在三所学校网球部集训前,到达了黑羽安排的民宿报到。也委实感受到他们亲戚家,“常人”的亲切关照。直叫小唯真的想就此工作下去,而非某家中华料理店。至少目前为止,老闆夫妇持有的茨城口音,她偶尔会不小心有样学样,冒出“べ”的语助词而困扰以外,其他细节,都能接受。 为了提振精神所推开的扉窗,折射凌晨五点的雾气,使其亚麻色短髮,亦接受露水散透清淨之气。吻上冰凉于小唯消瘦的精緻脸蛋。她少有这般舒服心情看待眼前风景,若不是黑羽春风为她预支六万元,可能未明白世俗人等旅游的清閒为何。 也或许一生当中,就这麽一次。 不行!打起精神来! 好不容易撑过来,留学手续都已经在办, 怎能再想悲观的事。 她想,两手拍打双颊,富有弹性。 瞳孔倒映着深沉信念。 没事的。反正已经成功领悟, 荣耀的秘诀了。 --不择手段。 即将迈入十点半的早上,一台专用巴士,行驶进民宿附近的停车场后,只剩下司机几人领一手咖啡閒聊,凝望一群学生步途蜿蜒小径,踩踏绿茵杂草地。良久消隐在树丛堆的他们,总算在黄叶纷飞的民宿前停下。周遭过份宁静,六角中学高中部以为,他们是第一批来临的学生。 『这就是你叔叔开的民宿阿,真不错。』佐伯由天至地面扫视,理所当然对向黑羽说道。 用原木製成的房屋,透过精良设计跟小巧思,木的色泽营造復古味,门旁矮小竹篓增添和风的典雅。外观上总看来,像是一栋栋露营的小木屋,低调而不张扬。撇除现正迎接他们的,殷切热络的身影。 小跑到面前,双手交叉似是祈祷,高兴得手舞足蹈,『佐伯同学,你来了!路上很辛苦吧!』 整身黑衣配带围裙的模样,小唯俨然一副女员工的资态。可她自然絏住佐伯右臂,一把拉向民宿内的亲腻,十足。那股朝气蓬勃和明媚漂亮的五官,黑羽略望一会儿,差点误认为亲戚家徵了一名女公关。 在一年A班,黑羽每看着日高唯坐在教室埋头读书,从不注意其他人的冷漠侧脸,除了暗称为冰山优等生,就没了。她是美少女中的佼佼者,那头层次锐利的短髮,反衬出她跟其馀飘逸长髮美女的不同,亦同她的歌声,特有个性。但论其受欢迎的程度而言,顶多手指算来一两个人,难听点,举起手都嫌太用心。黑羽曾想,唯恐是她自己不擅经营长期的关係。但现今看来他很确定,那女人是不愿意罢了。 现实。真的有够现实。 他眯眼暗道,永远无视自己蓄着的,不现实乌黑鸟窝头。 『那个女生是黑羽班上的吧?』 木更津亮发问时,帽缘刚好低下,他连紧拉高,却不影响此刻的表情,堪称面瘫。如果他没继续保留这一头像女人的长髮,连黑羽都自认,他跟圣鲁道夫的木更津淳,有何区别。 『她好像喜欢佐伯的样子,是吗。』 何止好像,是绝对。 超明显的吧! 跟随着前方小唯喜笑,帮忙佐伯打理正选外套领子,黑羽虽回应了句\"不知道\",私底下暗耐着木更津问题的吐嘈。完全视他人当马赛克背景,不停回绝佐伯稍有脸红,语道\"我自己来的\"婉拒,黑羽只得揉揉太阳穴而谓叹,这画面多麽闪瞎众人眼目。 甚至在民宿门开启,冰帝来临前, 黑羽觉得要忽略小唯的一切,很难。 忍足侑士从车道位置,斜睐广大车窗外,别树一緻的自然风貌。有时经过小麦田地,不禁难以想像这座城市在地图上,和东京的距离只有15公里开口线。唯一关联的,就仅剩十一月早秋赠与的黄、红暖色,粉刷地景,还有沁人心脾的凉温。以及运送全国各地,当地人骄傲的纳豆。 而他有时,会以看风景为藉口, 偷瞄眼旁边的网球部中心。 迹部景吾仰靠椅背看外,习惯性地用拳头支撑脸颊下颚处,高贵抬起腿翘坐的美姿,实在与网球部任一伙伴相对,脱俗不凡,将一名尊贵大少爷的身分,演的活灵活现。 富贵,几乎是被他穿上去的。 忍足不得不想。 『我一直有个问题。』他开口间,迹部挤眼,像是抽出空閒, 『你怎麽会想跟六角中集训?』 很多时候,身边人始终向忍足发起一个结论: 最了解迹部的人,恐怕就是忍足你了。 基于常理上,他不否认,却也不肯定。譬如现下,让六角中参加冰帝跟四天宝寺的集训,提议着非别人,正是迹部。但他不清楚为什麽。 忍足承认,他并没有适时猜测过所有可能性,却直觉性地考量另外一点,那就是有关近来,每当谁提起六角中学这一名词,迹部会反射性地皱起眉头,频频恼怒的原因。 不过气恼归气恼,忍足深知迹部,不至于逻辑思考会差到,搞不懂六角中网球部集训,跟小唯这女孩,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係,说穿了,她应该不会来才对。 相遇了,准没好事。 『这有什麽好问的。』 然而,他猜想多种可能后的答案,迹部只给予了这句。远较于戴了无度数的眼睛,更令忍足看不清。 『我们冰帝不曾跟他们正面对打,就这麽简单而已。』 且事实证明了,当迹部一语后半句话, 忍足有着反被看穿的错觉。 只可惜,他们都预估错了。 无论迹部解释自己,那纯属是为了打倒更强劲的对手,获得荣耀的踏脚石而安排的集训;遑论忍足真信了他的说词,在他们挺起豪华步调,涌入民宿的一刻,迹部的确是愣住脚了。 再者,忍足一样尝到,人类本就深不见底的假意,即使封闭内心也难法迴避。在迹部顿脚面相一男一女的须臾,他原以为正上演一段两男抢一女的恶俗爱情剧。等到他确认眼前,帮佐伯虎次郎整理衣领,成了那名少女首席做的亲暱举动。 他为那一段随即剑拔弩张的画面, 捏一大把冷汗。 这跟夹在迹部景吾和日高唯中央的佐伯,尴尬到脸红的表情呼应,他们近乎失态。 为什麽这女人会在这裡。 迹部看着她,冷若冰霜。 阿阿,还真的见到了。 而她同样看着他,原本为佐伯敞开的嘴角,如今成了种讽刺他的冷笑,恶劣地等着迹如何回应。 两人的眼神交会,隐偷的锋芒, 依旧冷冽的。恨之入骨。 于这不凑巧的第一天集训,久违的相遇。 难以揣测。 『今天的练习赛,我们冰帝不会输的。』 迹部一个跳脱视线的话题,虽语调平平,却活捉了忍足心底的惊讶,因为小唯,仍毫无动静地打量着他,那双狠瞪到眯起的眼神,尚在。 且同样的,无法预料。 没办法轻易猜测,她面具下的想法。 如同她旋即的笑,灿烂的笑。 『这样阿,原来你们就是冰帝网球部!』 『……』 『我是来工作的工读生,请多指教囉!我们走吧,佐伯同学!』 那显然是不将过去,放在眼裡的意思。 话一完,那挽着佐伯手臂的背影,渐远。 赋予他们无言的心情,更甚。 沉闷到迹部过了好阵子,才生气地开口。 『喂!你们,还呆在那干什麽,走了!』 『迹、迹部,等等阿!他们又还没到,慢慢来阿!』 『都已经说到枝头上,你们还不懂吗!』 截断向日的哀求,他回头,早晨揉碎光片,倒进火闷的眸光,而他打算全部烧之殆尽。 『我们冰帝要赢。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能放鬆下来!』 『没办法带领你们胜利的队长,这种软弱的傢伙,你们不要,我也不需要!』 严肃且现实的话语,鸦雀无声。唯独忍足听来,他所谓的软弱,意有所指。为迹部无意识间,透露的内心话。 『听到了就回答,马上做暖身,愣着干嘛!』 『是、是!!』 彷彿是比喻,刚刚若逃避小唯的话,他就是一个软弱的人。 实际上,忍足也认为确实如此。 这样的领袖,他不需要。 他们冰帝,正是需要一位像迹部景吾,这样的领导者。 脸皮虽厚,但抗压性强。 绝对不会被打倒。 若不秉持着原则,嗣后的忍足,怎样都不能想像当晚,为了集训所表演的馀兴派对中,迹部上台唱歌的勇敢,惊豔得令全场欢呼,连后方的小唯,都发出正经地表叹“唱得很好”。 可他不知道地是, 小唯一样穿戴着厚重的面具,且一体两面。 挺坚强的嘛。 她眯着眼睛想。 因为相反的, 如果今早的迹部,选择逃避现场; 如果当晚,迹部回绝派对指定,拒绝在她面前唱歌的话, 她会永远看不起迹部景吾。 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