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呐,脱离传统易,出乎时代难。律师处江湖之远,却要照应体制内的规矩,这种看似稀奇的事,放在当下,其实一点不古怪。”
洪大庆歇斯底里之后,心情突然变得好了起来,对当初‘疏于教导’的徒弟,不由得多了几分耐心。
洪大庆耐心道:“作为自由职业者的律师,无非对是否执业,以及在何时、何地、何种环境下执业拥有自主权罢了。
比如说你,可以选择在燕京执业,也可以去深都执业。
比如说慕雪,可以选择继续执业,也可以选择出国深造。
可一旦涉及具体的执业活动,也得讲规矩,不能随性而为。
当然,你可以说,法条我都懂,流程我也熟,知道如何打官司,乃至如何打赢官司。
问题是,这些规定啊、流程啊,并非司法体制内规矩的全部,甚至不是它的主要部分。
很多时候,正义的边界总在摇摆,如果不能参详其中的奥妙,只热衷于‘死磕’,恐非良策。”
万良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凡从事诉讼业务的律师,都会认可洪大庆所言。
“就拿‘讲政治’来说,我始终觉得,‘讲政治’之于律师,或许不像有些人理解的那么单纯。
它不见得是‘法律服从于政治’的简单解读,事实上,懂得‘政治’并善于运用‘政治’的杠杆来撬动法律的正义,也是它的应有之义。
在这个意义上,‘政治’该讲,尽管法律人未必情愿讲。但有时候,实现正义的路径也需要迂回。
正义或可迟到,但绝不会缺席,所谓‘挟天理有赖乘势,持铁证亦需待时’,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以,你在律协任职,只是……想离政治近一些?为实现正义增加一些……手段?”
洪大庆反问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贪恋权势之人?”
“我不知道!”
万良辰虽然觉得洪大庆“不务正业”,但也不能以此断定他是否贪恋权势。
洪大庆继续道:“权势好似刀剑,可以杀人,亦可救人。关键不在于权势本身,在于掌握权势之人,是善,或恶!”
洪大庆见万良辰沉默不语,觉得有必要再加一把猛料,让他认清律师职场的残酷。
“你可知……马小玲被辞退了?”
万良辰一怔,难以置信道:“这怎么可能!程永波答应过我不会开除小玲的……难道他骗我?”
“怎么?感到愤怒了?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了救世主,就可以向他们提条件了?你还自诩能言善辩、智谋超群,不‘开除’就不能‘依法辞退’了吗?”
万良辰难掩愤怒道:“可是,事情已经解决了啊!他没必要再这么做……”
洪大庆满脸戏谑地看着万良辰:“想不明白为什么?那我来告诉你吧。无论浙江天盛的案件是否超过上诉期,程正浩没有第一时间将判决结果给到客户就是严重失职,既然存在失职,就要有人担责。你觉得,这件事情的责任该由谁承担?程永波,还是程正浩?”
洪大庆的话语像呼啸的寒风化成的锋利刀剑般狠狠地扎在了万良辰的心坎上。
万良辰忽地明白,从一开始程永波就是要拿马小玲当炮灰的,自己的出现本属意外。
程永波利用了他对马小玲的关心、对金城所的旧情。更直白的说,是利用了他的性格弱点。
万良辰以为自己做了‘救所主’,以为程永波不至于过河拆桥……可惜,是他自以为是了。
万良辰离开洪大庆办公室时,他耳边依然回荡着洪大庆意味深长的告诫:
“律师是幸福感最低的职业,因为我们总以最坏的设想揣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