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酒精的后劲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在脑袋里形成了一个缓慢流转的漩涡,将意识搅得七零八落。窗外忽明忽暗的光在眼底变成了斑斓的色块,像是小时候玩过的万花筒,旋转着、跳动着、停不下来。祁悦闭上眼睛,任由身体在空调轻柔的暖风和耳边舒缓的乐曲中一点点放松下来,沉入梦境里。 陆离的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时她还在熟睡,脑袋歪在一边,脸色因为酒精的作用泛起微红,表情很安然,身体软软的,呼吸间还有些微的酒气。 该唤醒她的,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说不清为什么,大约是不忍心打扰她休息,喜欢她在自己身边放下所有防备安然睡着的样子,亦或是不想破坏此刻只有彼此的安宁和美好。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目光定格在她柔软的唇上,费尽了力气才将吻她的冲动压下去。 陆离无奈地笑了一下。 好像从她扑向他怀里的那一瞬起,方寸就全然乱了,什么从容,什么淡定,都没了踪影。他像个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面对着第一次主动靠近、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出软弱的祁悦,一颗心咚咚地蹦着,将里面的惊讶、紧张、炽热和呼之欲出的欢喜颠得此起彼伏,浑身都冒着傻气。 然而他喜欢这种感觉,仿佛从一直包裹着自己的厚重外壳里凿开了一道裂隙,露出了久违了的、最本真的自己。 就在这个吻悬而未决的时候,祁悦醒过来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有焦点地怔楞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搞清楚自己身在何处,问:“到了吗?” “嗯。”陆离勉强把跑偏了的心思拽了回来,征询她的意见,“让你的室友下来接你,还是我送你上去?” 她摇摇头:“都不在,我自己可以……” “我送你。”他不等她拒绝便下了车,绕过去给她解开了安全带,本想直接抱出来,怕她不愿意便改成了扶。 陆离一手揽着祁悦的腰,一手扶着她的胳膊慢慢往前走。祁悦头晕的厉害,腿脚有些不听使唤,软软的半靠在他身上,走出来的步子也是歪歪扭扭的S形。好容易进了电梯,在他抽手按楼层按键的功夫,她高跟鞋一晃差点儿摔倒,被他一把抓住,直接面对着面地揽在了怀里。 “没关系。”祁悦靠在他胸前喃喃地说,“从前都能坚持……到家……” 掐头去尾,语焉不详,他却听懂了。 她从前喝酒应酬,都可以一个人强撑着保持清醒到家。 陆离想象着她强压着酒意不敢醉,独自一个人跌跌撞撞回来的样子,感觉自己心窝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说不出的心疼。他再忍不住,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柔声说:“以后有我。小七,你以后有我。” 祁悦抬起脸,深黑的眸子里有他清晰的倒影。她安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唤道:“陆离。” “嗯。”他很快地回应。 “你累不累?” “不累。” 她眨了下眼睛,又问:“追我,累不累?” 他心中一动,开了句玩笑:“怎么,觉得我体力不好?” 她笑起来,慢声细语地说:“我累了。” 这是要拒绝他? 陆离僵了一瞬,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用来说服她的对策,却又不知道该用哪一种好,一时竟词穷了。 祁悦眼里细碎的微光轻晃着,笑意更浓,像是捉弄人得逞了似的,带着一点小小的狡黠。“我不想跑了,让你赢,好不好?” 陆离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心中提起来的那块大石头徒然坠地,砸出个实实在在的坑来。他笑了起来,眼里是一片温柔的波光:“多谢承让。” “不用客气。”她实在没什么力气,将脑袋贴在他怀里蹭了蹭,闭上眼睛,像找到了窝的小动物。 电梯抵达时陆离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一路抱进了房间放在床上。找了杯子喂她喝水,又给妥帖地盖好被子,最后在额上再亲了一下说:“睡吧。” 祁悦拽住了他的领子。 陆离以为她有什么话要说,俯着身体没动。 她又往下揪了揪。 他压低身体,那句“怎么了”还没问出口,已经被贴上来的温软嘴唇堵住了。 一个猝不及防的吻。 唇一碰即分,像是掠过水面的蜻蜓,仅留下一点余温。 祁悦躺在枕头里,笑着说:“赢了的奖励。” 蜻蜓点水,水面上只泛起一丝微小的波澜,而底下却掀起了海啸和飓风。仅仅一瞬,男人便压了下来,将那含着笑的唇吻住了。 起初是克制的,在唇上辗转厮磨,舌尖在唇瓣间逡巡,仿佛一位急切又隐忍的绅士,始终不愿意丢失那一点风度。她启唇回应,宛如给予了一道等待许久的许可,又如解开了尘封多时的禁令。燃烧的欲望让理智焚成了灰烬,男人的动作徒然变得粗野起来。吻越来越深,将她急促的呼吸弄得更乱。唇舌交缠,灼热的气息混在一处,仿佛要将彼此融化。 祁悦觉得有些缺氧,发出了一声软软的喉音。 好容易陆离才恋恋不舍地结束了这个吻,用手臂撑着身体调笑:“这样才算奖励。” 她缓了一口气,脸色绯红地说:“更晕了。” 他拨开她垂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摸了摸她的脸说:“睡吧。” “你不走吗?”她问。 “等你睡着。” 祁悦笑了一下,把眼睛闭上了。 这一夜她做了梦。梦里有温暖的阳光,如镜的湖面,还有陆离。他和她一道骑在马上,从永昌城的大街上一直走到了那个花团锦簇的小院子里。他浇花,她喂鱼,额头抵着额头分吃一碗面,结果为了一只虾大打出手。匕首飞来飞去,招式一模一样,半天都分不出胜负来。最后两个人累得坐在地上,面对着面笑到起不来。 虽然无厘头,但这是却个久违了的美梦。 醒过来的时候头还隐隐有些疼。天色微明,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了进来,她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回想起昨晚的事脸上烫烫的。正打算摸手机给陆离发条消息,一转头被趴在书桌上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陆离没回去,就这么披着毯子在桌上趴了一夜。一米八五的个子像虾米似的蜷着,看得她心里又酸又软,跟灌了苹果醋似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唤道:“陆离。” 他醒过来,迷糊中的第一句却是问:“要喝水吗?” 她啼笑皆非,拉着他的胳膊说:“去床上躺一会儿,还早。” 陆离依言在她床上躺下,反手捉住她,顺势拽倒在自己身边搂住了,将被子一拉,说:“陪我。” 这是张单人床,祁悦一人睡着宽松,加上一个人高马大的陆离立马就显得局促了。两人这般面对面紧贴着,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体温。昨晚虽然也抱过,但好歹是借了酒意的,没此刻这么强烈的脸红心跳。祁悦只觉得自己像是进了蒸箱的鱼,浑身都热腾腾的。 她想要稍微往外挪一挪,谁知刚一动横在腰上的那条胳膊便是一收。“别乱动。”那人在她脸上亲了亲,压着嗓子说,“我早上的意志力比较薄弱。” 祁悦不动了,乖乖地任由他抱着。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见外头趿着拖鞋的脚步声,是杜丹和包晓倩起床了。祁悦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见陆离闭着眼睛,便睁开眼睛对着他瞧。 鼻梁挺直,眼梢很长,薄薄双眼皮形成了好看的流线,微陷进去的眼窝让整个轮廓显得更加立体。唇角下压的时候会显得略有些冷淡,而笑起来的时候却很温柔。 她就这么看着,直到发现对方的唇角向上勾了起来,好容易褪下去的脸又红了几分,闷声道:“你装睡。” 陆离睁开眼睛笑道:“被你这么看着,我怎么睡得着。”说完便要凑过来吻她。 这时房间门被啪啪地拍了两下。外头是包晓倩“起床了起床了!要迟到了!”的喊声,停顿了一会儿她又喊了一句——“对了,阿悦你那个剃毛球的机器借我用一下”,接着便推门而入。 祁悦没想到她会进来,一个激灵跳起来,差点儿从床上滚下去,被陆离一把捞住了。然后两人同时望向门口。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 包晓倩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吃惊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半天才找回下巴,结结巴巴地说:“打、打扰了……你们自便……”说完跟被老虎追了似的,闪身而出重重拍上了门。 桌边的杜丹被震得差点儿咬不住那只萝卜丝饼,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包晓倩指了指里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说:“咱们家的小白菜让男神给拱了。” “……”杜丹的萝卜丝饼掉了。 两个人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都显得相当淡定,只不过陆离是真的,而祁悦是装的。她将干净的毛巾和牙刷塞给陆离,打发他去洗漱,然后在餐桌旁坐下来,对着探照灯似的两双眼睛窘迫地说:“你们不去上班了啊?” “不去。”杜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迟到算什么,扣奖金算什么,我可是一名敬业的吃瓜群众。” “我也不去。”包晓倩咬着包子说,“我刚才亲历了抓奸现场,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迫切需要听八卦来恢复。” 杜丹敲敲桌子,作出一副女特务审犯人的架势:“麻利点,老实交代,不然我们就去把那个登堂入室的采花大盗给法办了。” 祁悦笑着说:“昨天年会我喝多了,他送我回来的。” “谁要听这个。”包晓倩给出了差评,“来点儿劲爆的,比如你们是怎么酒后乱性的,我男神床上什么表现,是不是器大活好?” 祁悦脸红成了番茄,伸手就去堵她的嘴。 “还没来得及乱性,很可惜。”陆离从卫生间出来,笑着给她解围,“为了庆祝我转正,今晚请二位美人在锦上吃个饭,赏脸吗?” “赏!”杜丹拍手。 “锦上!”包晓倩热泪盈眶,“不愧是我男神,太上道了!” 那是间做粤菜闻名的顶级餐厅,规格和价格一样高,她们还没去过。 “可以带男朋友一起来。”从师父晋升成男友的陆先生十分豪爽。 祁悦弯着眉眼看他:“现在找男朋友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陆离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