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发现杜薇手机不见的人是她同桌高倩。　　　　高倩边喝水边对着刚从后门进来的杜薇喊道：“杜薇，我记得你手机是放在书箱里的吧！”　　　　“怎么了？”杜薇走到座位旁边，对着书箱翻了几下，脸色就变了。她侧身从桌斗里拉出书包，先是手伸进去翻，然后一股脑将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桌上，当发现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语调都变了，“谁拿我手机了？”　　　　“体育课前咱俩一起玩儿了一会儿就放书箱里了……”高倩小声说，“我当时还说放外面不安全的。”　　　　杜薇没听进去高倩说话，她走到讲台上，大声在班里说道：“有没有人见我手机了，手机壳上有一个流氓兔。”　　　　班里瞬时安静下来，紧接着响起小声的议论声。　　　　唐佳琪刚走进教室，手上拿着刚接了热水的杯子，将杯子放到桌角，看到杜薇正坐在座位上一抽一抽的哭泣，后排的季寒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了根笔转。　　　　她问道：“你脚好些了吗？”　　　　季寒说：“你周天怎么不回我消息呀，我看见你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　　　　唐佳琪噎住，“手机没电了。”　　　　她转头，把书包从桌斗抽出来，准备取下节课要用的书，这时候季寒突然站起身来，一个没站稳就扑到了桌子上。　　　　唐佳琪被后桌一幢，书包从桌斗里掉出来，书哗啦啦散了一地，某个不应该出现在她书包里的手机骨碌碌滚了出来，滚到了季寒的脚下。　　　　这边的响动很快吸引了同班其他人的注意，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杜薇，那个是你手机吗！”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唐佳琪的身上。　　　　唐佳琪状况之外地蹲下身捡手机，一抬头，脸上泪水还没干的杜薇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脸上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怪不得体育课你回教室了一趟，呸，想玩儿手机光明正大给我说啊，偷偷拿了玩儿忘了放回去搞不搞笑！”　　　　唐佳琪张了张嘴，解释道：“我回教室上厕所。”体育课的时候她突然肚子疼，回教室取了姨妈巾换了。　　　　她指了指季寒：“当时他在走廊打电话，我有碰到他。”　　　　季寒点点头。　　　　这时候高倩走了过来，问季寒：“你是在走廊看见她的，不是在教室？”　　　　季寒又点头。　　　　杜薇转过头看着唐佳琪，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面带微笑地说道：“其实你下次想借东西不用偷偷摸摸的，我又不是小气的人，算了吧算了吧，反正手机已经找到了。”　　　　“你先看看手机好着没……”高倩说着，跟杜薇一起扭身往座位走。　　　　唐佳琪还蹲在地上，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把她淹没，“偷偷摸摸”四个字让她脑袋发晕，她突然站起来，对着杜薇的背影大声喊道：“杜薇！”　　　　杜薇跟高倩挽着手的背影停下。　　　　唐佳琪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拿你的手机。”说完就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整齐地塞进了书包里。　　　　唐佳琪一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生理期的不适加上周围探索的眼神让她仿佛溺水之人，窒息胸闷。　　她很想给妈妈打一个电话，诉说自己的委屈，但妈妈最近很忙，经常写材料到很晚，她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进父母怀里毫无顾忌哭泣的小孩子了。　　　　下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沈颖怡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唐佳琪的手，说道：“我才不信呢。”　　　　“谢谢。”唐佳琪说道。　　　　班主任张老师走到她座位旁，敲了敲桌子，说道：“出来一下。”　　　　收拾书包的走读生动作似乎一瞬间慢下来，唐佳琪在一群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教室，跟杜薇和高倩一起走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唐佳琪入学那天遇到的孙老师，还有坐在孙老师对面的周睦。周睦似乎在埋头帮老师批改卷子，看见几个人进来头也没抬，孙老师冲着唐佳琪的班主任点点头，便也低下头了。　　　　张老师坐在了办公桌后，唐佳琪跟杜薇高倩三个人并排站在张老师对面，像是接受审判的犯人。　　　　唐佳琪的确是犯人，是小偷，至少杜薇跟高倩是这么认为的。　　　　“我听孙康远说了，到底怎么回事？”张老师问。　　　　“唐佳琪体育课时候回教室，拿了杜薇手机玩儿，忘了放回去了。”高倩抢着说，似乎这样能体现她与杜薇的姐妹情深。　　　　杜薇点了点头，说：“我回教室发现手机不见了，后来是唐佳琪书包掉地上，才发现是她拿了。”　　　　“我没拿。”唐佳琪说：“我回教室是因为生理期来了，所以取了卫生巾。”　　　　“行了行了，手机找到就行了，学校不许上课期间带手机，以后别把手机带学校了啊。还有，体育课不要回教室，身体不适记得给老师请假。”张老师以一段不耐烦模棱两可的各打五十大板结束了这次审判。　　　　她的轻描淡写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了是唐佳琪手脚不干净、是她偷偷摸摸，只是每个人都要表现自己的大度，才不跟她斤斤计较。　　唐佳琪一下午的委屈都在此时迸发，她站着，因此俯视着老师，眼神坚定地说道：“我没拿她手机，我没拿，我怎么证明啊，学校的监控只考试期间才开，我死无对证！我要是拿了她手机我出门被车撞死，你们冤枉我要给我道歉！”　　她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下来，张老师也被这个乖巧安静的学生吓得怔住，温声道：“或许是老师没说清楚，老师的意思不是说你拿了杜薇的手机，但是现在也查不出来，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也说不定，但事情只能这样了，就当没有发生过，回去好好上课不要再想了。”　　　　怎么可能当作没有发生过，从走廊走过来这短短的路，唐佳琪仿佛就感受到所有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似乎在说她就是那个手脚不干净想偷玩儿别人手机都要偷偷摸摸的人。　　　　她伸手把眼泪抹了，问道：“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老师点点头，唐佳琪行尸走肉地出了办公室的门，下一秒，突然有人走到她的身旁，跟她并肩而行。　　　　唐佳琪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在泪眼朦胧中辨认出对方的轮廓，然后“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出来。　　　　教学楼的天台是躲避现实的好去处。正是傍晚时分，站在天台上可以俯瞰几乎百分之七十的校园。　　唐佳琪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了，起伏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　　周睦站她旁边，手伏在栏杆上，半弯着腰眯着眼睛，敞开前胸的外套被风一吹，在背后鼓起来，头发也随之飞起来。　　他的嘴角是向下弯的，眉头也皱着。　　　　周睦叹了口气，转过身，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打量起站在他身边这个刚刚把眼泪憋回去的倔强小姑娘。　　　　不知道是嫁祸错了人的愧疚作祟，还是仅仅在他现在一团糟的生活中又同样遇见一个可怜虫，他生出一种无法控制的无所适从感，慢慢地朝唐佳琪走近，尽量把声音放得很低很柔和，问道：“你还好吗？”　　　　“我没偷拿她手机。”唐佳琪说，这句话似乎已经成了用了循环语句的程序，她一遍遍重复，最后扬起脸，嘴唇颤抖着看周睦，“我没……”　　　　“我相信你。”周睦上前一步，伸手揉了揉唐佳琪的脑袋，说：“还要上晚自习吗？”　　　　唐佳琪摇头。　　“那咱们出去玩儿吧。”　　　　周睦从学校车棚里推出自己的那辆自行车，车头不知道被谁的车撞了一下，有些歪，他把车头正了正，整个自行车都像是行将就木的废铁。　　　　唐佳琪嘴角一抽，问道：“能骑吗？”　　　　周睦拍拍后座，说道：“上来吧！”　　　　唐佳琪侧坐在后座上，扒着周睦的肩膀，风把她头发吹得全糊到了脸上，唐佳琪往前躲了躲，整张脸几乎都贴到周睦的后背上。　　属于少年的温热体温透过衣服传到她的脸上，把她脸烫红了。　　　　周睦把车骑到了滨河公园，就是上次唐佳琪夜不归宿的那个地方，河边是夜晚出来散步的情侣和老人，周睦的车速放慢了些。　　　　唐佳琪坐在后座上，手撒开来，张开，有一种慢速飞行的错觉。　　周睦猛地把车停下，唐佳琪头撞在周睦背上，眼泪撞出来，揉揉鼻子，埋怨道：“你怎么刹车也不打声招呼呀？”　　　　“我看看。”周睦转过身，在唐佳琪鼻子上认真瞅着，说道：“糟了，好像流鼻血了。”　　　　“啊！”唐佳琪大惊，从自行车后座直接跳了下来，伸手去摸鼻子，手上空空如也，冲周睦翻了个白眼，“幼稚！”　　　　周睦单脚撑地逆光对着她，只是笑。　　　　唐佳琪忽然心跳很快，她轻咳两声，走近周睦，问道：“你为什么相信我没偷拿杜薇的手机？”　　　　周睦怔了一下，真相滑溜到他的嘴边就要脱口而出，他忽然不答反问道：“你不想知道谁陷害你吗？”　　　　唐佳琪低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长长一点儿的头发被风一吹，搔在她的脖子上，周睦无端觉得脖子也有些痒。　　　　“肯定是谁恶作剧啦，知道那个有什么用呢，”唐佳琪叹了口气，“不知道还能对别人保持最简单的善意。”　　　　周睦想要托盘而出的话瞬间咽进肚子里，那些隐藏在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所谓恨意，怎么忍心用来破坏这么单纯美好的心呢。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因为我以前也被冤枉过，所以比较能感同身受。”　　　　他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但唐佳琪确实因为他的原因成为了受害者，他在脑海里搜寻着破坏他计划的人，却没有一点儿头绪。　　　　这时候唐佳琪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季寒的电话。　　　　“你怎么没来上晚自习，你去哪儿了，下午没事吧？跟谁在一起呢？”　　　　听筒声音有些大，唐佳琪尴尬地看了一眼周睦，回答道：“我在外面。”　　　　“下午我不是有意不帮你作证的，我怕……”　　　　“我明白，”唐佳琪说，“我先挂了啊。”　　　　不等季寒再讲话，唐佳琪已经挂断了电话。　　站在她旁边的周睦手插在口袋里，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