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也没有你以为的那样不幸。”比起前两日，陆昭昭平静了许多，她能够这样淡淡地坐在沉钰面前，说出这些话时，许多事情都已经想开了。“你大概是觉得我很可怜吧，像我这样的人，活在世上的时候无人知晓，这短短的一生，把别人一辈子吃不到的苦都吃了，却还是落得个横死街头的下场。”

“昭昭”沉钰唤她的名字，那些轻描淡写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扎进他心里。

“我也恨过。”陆昭昭坦然回头，并不掩饰她曾经对于一切的厌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经历着不曾经历过的喜乐，凭什么我一个人却要吃尽所有的苦头很多个熬不下去的时候，我也常常会这么想。”

她不是圣母，也没有平白原谅这一切的能力，她就是个连活着都很艰难的普通人，奋力挣扎，怎么可能一点也不恨呢。

“你知道一个人最容易胡思乱想的是什么时候吗？是午夜，一个人人间的烟火好像与我无关，孤零零的工作着，应付着一整晚可能只有三两个人的便利店。我无数次的想过，要是突然有一辆大卡车撞进来就好了，我就站在这里不动，说不定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已经结束了那不幸的一生。”陆昭昭抬眼看向沉钰，随即苦笑一声，“可你知道，在那无数个熬不下去的时候，是谁救了我吗。”

沉钰仿佛猜到了答案，可又不敢相信。

“我第一次遇到那个少年的时候，药其实就在收银台下放着。他要是晚进来一步，我可能就已经吃下去了可死哪有那么容易啊，就算是那个时候已经走到绝境的我，面对死也还是犹豫的。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进来的，问我，还有没有面包。我慌乱之中，手忙脚乱的把杀虫剂藏到了收银台下。”陆昭昭口中的少年，正是当初的沉钰。

“其实我看到了。”沉钰却说，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但是陆昭昭所说的那件事，他是知道的。“收银台的位置那里，正好可以从玻璃门上的海报缝隙中看到。”

他那时看到了的。

骑车的时候收到了母亲的消息，说是原本定好的假期又一次取消了，他把车停在了路边回消息的功夫，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记不得那是母亲第多少次爽约了。父母的工作忙，常年不在身边，纵然他比陆昭昭幸运一些，父母并未因此而分开，可是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忙工作，连吵架的时间都没有，他的父母甚至是他和他的父母，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一样。

除了日常的问候以外，连一句能说的话都找不到。那本是他母亲主动提出来的，要特别休息一个半月，回来陪他。眼看着一日一日的迫近，母亲却突然改变了计划，他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心都冷了大半。

正失落着，一抬头，透过便利店玻璃门上海报的缝隙，他看到了陆昭昭。那个女孩认真地盯着面前的什么东西，他看不到，只看到她的表情

和面前的玻璃上，他反射出来的表情一模一样。

甚至，比他还要绝望。

他走进便利店，故意向她询问，还有没有面包。他看到陆昭昭手忙脚乱的藏起那东西的时候，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

“家长们是不是都会觉得，只要把我们生下来，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们不能有任何的要求和抱怨呢？”他故意在结账的时候，和陆昭昭说起。

陆昭昭很不解，和眼前的这个大男孩也只是第一次见，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我妈妈本来答应了暑假要陪我去参加夏令营的，可是刚刚跟我说，她工作忙，又要取消了。”他好像故意在拖延时间一样，不肯离开。

陆昭昭却笑了，“你又不是小孩子了，要明白很多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人，要一个人去经历很多事情的。不要灰心，你妈妈应该也很想陪伴你的，只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理想啊。”

说着，陆昭昭还特意送了一盒酸奶给他，一并放在了袋子里。希望以仅有的微弱力量，去安慰那个刚刚被母亲“抛弃”的大男孩。

“你说的没错，一个人要更坚强才对，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他提着袋子离开，谢过陆昭昭送的酸奶，“以前没发现，原来这里还开了间便利店。看样子以后就算回来得晚了，也可以顺便来卖点东西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