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领导一再挽留,同事一再挽留,家长和身边的朋友一再挽留,刘建成还是毅然决然。大家以为他跳槽了。
刘建成把自己辞职的真正原因深深地埋在心里,他不想连累别人,更不想连累他曾经工作的单位和身边的朋友。
当咳嗽持续加重时,刘建成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告诉他,肺部的阴影有可能是肺癌。
刘建成没有表现得过度悲伤。他很痛苦,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也许是一种解脱。他为自己的余生,开始默默准备。
刘建成用辛苦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一套房子,还买了一辆小汽车。按照世俗的标准,有房有车,人生才算小有成就。他按照结婚时的样子对房间进行了装修和布局。他想用房子和车子为自己招来哪怕只有一小会儿的爱情。
但直到去世,也没有一个女孩子对他说:我爱你。
辞职后,刘建成去了烟花细雨醉如酒的江南,去了水性扬花的大都市上海,在朋友圈里晒他游山玩水的情景,晒他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买到了他想要吃的绿色的年糕。
邵兴旺在朋友圈,回复他“矫情”,心里还骂着他年纪轻轻不务正业。但邵兴旺并不知道,刘建成从上海回来就直接进了秦都市人民医院。
肺癌已到晚期,病痛折磨得刘建成整夜整夜睡不着。凌晨两三点,刘建成想喝白米粥,他母亲含泪把粥熬好,端到床前,他只能嘬两口。
送别刘建成的那天,天空阴沉,没有下雪,空气凝固,气温极冷,凤栖原上,西北风猎猎地吹着。学校里能来的人都来了。虽然他已经辞职,但同事之间的情谊还在。
二十八岁,这位名叫刘建成的小兄弟,在他风华正茂之时,走了。留给小老哥邵兴旺的,只有回忆:善良的心,阳光的脸,热爱生活的样子。
农历十月一,家家户户烧寒衣,民间称这天为送寒衣节。
与春季的清明节,秋季的中元节,并称为一年之中的三大“鬼节”。
为免先人们在阴曹地府挨冷受冻,这一天,人们要焚烧五色纸,为其送去御寒的衣物,并连带着给孤魂野鬼送温暖。
刘建成死后,他的母亲回到了四川老家,跟着舅舅一起过。舅舅家在乡下,家境贫穷,除了老母亲,小刘也没有什么亲戚,自然“十月一”第一个送寒衣节,没人来祭拜他。
赵雨荷说:“刘建成没有什么朋友,亲戚都在四川老家,明天送寒衣节,咱们去祭拜一下他。”
农历十月一日,邵兴旺和赵雨荷坐车一起到刘建成的坟前,祭扫、烧寒衣,送纸钱,还给他带去了“刘记大排档”里的三个招牌菜:鱼香肉丝、宫保鸡丁、醋溜土豆丝。
赵雨荷把刘建成在电视台的演出录像,在坟前播放了两遍。
无论是学校日常管理,课堂教学,还是提质量抓成绩,对邵兴旺而言,都是本职工作,轻车熟路,干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机会难得。
邵兴旺连工资和待遇都没有问,就一口答应下来。他想:这么多的学生,这么火爆的人气,怎么也得给我一个年薪提成工资,或者按月开个高工资吧。
邵兴旺干了半个月,很快熟悉了环境、理顺了工作关系,学生也是接二连三地报名。邵兴旺曾经所办学校的学生,听说他在这里办班,都纷纷转投到过来,顺便还介绍了不少他们的同学、亲戚朋友的孩子,这令邵兴旺非常感动。
在邵兴旺的带领下,补习班的老师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精力旺盛,干劲十足。
一天下午,放完学生,班主任正在教室打扫卫生,老板申恨水走进办公室。邵兴旺急忙起身问好:“董事长,您好,快请坐。”
申老板递给邵兴旺一支“中华烟”,邵兴旺说自己不会抽。他便手指一转,叼在了自己的嘴里。邵兴旺急忙拿申老板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帮他点着。
申老板吸了一口,又徐徐把烟吞出来。然后对邵兴旺说:“邵校长,是这样。两周来,我看了您的工作,您确实是这方面的行家。招生工作做得好啊,教学工作扎实推进,学生管理得很有秩序。咱们这个教学点的财务人员一直告诉我说,最近还持续不断地有家长给孩子报名,比上学期刚开办那会儿的人数翻了一番,这是个了不起的成绩,这全是你的功劳啊!”
“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您领导的好,指导有方。在这里,我邵兴旺也要感谢董事长您,给我这份信任。”
“关于您的待遇,您上周给我提过。今天,我过来就是跟您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好的,好的,您请讲。”
“您也知道,我比较忙,搞建材批发是我的主要生意,是我的主要业务,办几家补习学校也纯粹是凑个热闹,挣点小钱。”
“那是,那是。”邵兴旺赶忙附和。
“我是个粗人,吃了没有文化的亏。这辈子最喜欢交的朋友,也最引以自豪的事情,就是结识了像您这样有知识、有文化、有修养,懂管理的知识分子。您是个人才,我也有意把这个教学点完全交给你。人事和财务您全部做主,年底咱们按比例分红即可。”
“那是最好不过了。”邵兴旺感激得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了。
“但您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么好的事情,当然您这一点儿都不付出,别人会嫉妒,也会给我提意见。咱们这算是合作办学。我出场地、出硬件、你负责软件、负责招生、负责教师招聘、负责日常管理。学校的日常开资,比如水电汽暖、日常的修理维护,我来垫资,老师的工资发放,你来垫资,收取的学费交给咱们共同的财务人员保管,学校在工商银行设立专门的账户。咱们把各自日常开支的票据都留好。你把老师工资的签字单一式两份,存好。一份你自己留着,一份给财务人员保管。年底,咱们统计结算,利润五五分。这是合作办学的协议,你在上面签个字。”
邵兴旺拿起合同,大致浏览了一下,也没有发现对他不利的条款,便签了字。
回到家,邵兴旺把这事给荷花讲了。赵雨荷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就提醒他说:“你对这个搞建材批发的申老板了解多少?”
邵兴旺说:“我只听别人说,包括他自己也说,他搞建材批发,生意做得很大,有十几个项目,好几个亿的资产。”
“我老觉得这个人不太靠谱。”赵雨荷说,“老师的工资开支,要占到整个开支的百分之九十以上,这个你难道不清楚吗?他那么有钱,为什么只负担水电气暖和日常的维修费用呢?这些费用不到百分之十啊?”
“不会吧,荷花。有这么多学生呢,你怕啥?”邵兴旺说。
“学生的学费也没有交到你的手上?”赵雨荷问。
“学费不是在学校的公账上吗?”邵兴旺说。
“你咋知道学校的学费在公账上?那个女的在你来之前,就一直在这干着,你怎么知道,人家两个不是一伙儿的呢?”赵雨荷说。
邵兴旺虽然认为荷花说的也并非无道理。但他还是坚持认为,合同已经签订了,应该不会有大的问题。虽然他也有过类似的担心和怀疑,但申老板和善的笑容,客气的言行,对教师那种毕恭毕敬的做法,邵兴旺还是相信申老板没有问题。
邵兴旺的判断是对的,到了年底,申老板按照合同的约定,结算了所有的费用,加上工资和年底的分红,邵兴旺拿了三十六万。看到床上摆满了一捆一捆崭新的连着号码的钞票,赵雨荷笑得像花儿一样。
“咱们明天就去买房,不,先买辆汽车,要大众牌的。哥,你说咋样?”赵雨荷兴奋地对他的狗子哥说。
邵兴旺没有接赵雨荷所说的话,略有沉思。
赵雨荷见狗子哥不说话,便又问到:“哥,你怎么了?”
“妈前天来电话了,说,想在县城买套房,一是我爸的风湿性关节炎一到冬天就疼得特别厉害,尤其是下雨下雪后,更加严重,想着冬天能住在有暖气的房子里。二来妹妹邵忆晨今年九月份,就要上县高中了。妹妹一直都是母亲的心头肉,她不想妹妹一个人像我当年一样在县城租房住,再说,一个女孩子在县城单独住,妈和爸都不放心,我也不放心啊!”
邵兴旺说完,荷花沉默了。过了半晌,她说:“也好,这样也好。哥,我听你的,就这么定了。”
“你真好。”邵兴旺摸着赵雨荷浓密乌黑的头发,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接着说,“等把这事办好了。我想爸妈一定会同意咱们结婚。到时候,咱们在村里办一个最最盛大的婚礼。”
“嗯!”赵雨荷点点头,把头靠在狗子哥的肩膀上,默默地想着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