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腥风扑鼻。我情知不好,连忙转身一瞧。 一只皮色斑斓,形似老虎却长着一个牛头的怪物,小山似的蹲在我身后。那怪物浑身上下长满了刺猬似的硬刺,灰白黑三色杂错。背上还有黑黝黝的影子,似乎是两扇巨大的羽翼,不过现在暂时收拢着。 穷奇。我一眼便认出了这怪物的名字,和那混沌、梼杌、饕餮并称为上古四大凶兽,最是凶恶残暴,食人时犹喜从头部开始猎杀撕咬。 满腹的酒意都化成了冷汗涔涔而下。 那怪物初始还想从背后偷袭,如今见行藏被我识破,索性张口一声狂皞,吼声催人肝胆,震耳欲聋。一双绿幽幽的巨眼贪婪得瞪着我,口中馋涎牵线似的落在地上滴答有声。 我青丘九尾天狐本是穷通造化的天地灵物,天生是那凶兽恶灵的克星。不过在我们还未长出九条尾巴前,却又是那凶兽恶灵争相捕食的进食对象,最是助补修炼。这也算是天道因果循环之意吧。 今日竟被这四大凶兽之一的穷奇撞上,焉有幸免之理?我知道这畜生已是志在必得。 果然,吼声刚歇,它便挟了一股劲风向我扑来。我情知不是对手,就地打滚,狼狈避过。可恨今天原为拜寿,未曾携得寸铁。不然犹可一斗。情势已不容我懊恼,那凶兽一击不中,甚是恼怒,回身又是一扑,两个毛茸茸的巨灵之爪堪堪就要把我按住,我灵机一动,现了原形,间不容发之际,却从那爪缝中逃了出来。穷奇的利爪只剐落了一撮雪白的狐毛。 那穷奇见我现了原形,果然是一只还未长满九尾的天狐,兴奋的喉咙中止不住咕噜咕噜的吞咽之声,听在耳中比方才的嘶吼还觉胆寒。我本欲奔到林中,凭密林丛枝再抵挡一阵,奈何到底酒喝得沉了,脚下没力,如何跑得过那凶兽? 那凶物徒地把身上的硬刺都竞相竖起,身形似暴涨了一倍有余。背上那两扇黑色的羽翼倏然展开,瞬间隔绝了那明亮皎洁的月光。一片可怖的阴影将我从头到尾笼罩了起来。 那是死亡的阴影。 我心中一寒,眼见得那穷奇一张血盆大口不偏不倚,正向我头颅脖颈处咬来,白森森的牙齿闪着寒光。我自知已是不免,只得闭目等死,心中苦笑到,我虽不是死在牡丹花下,到底为花而亡。殊途同归,不知是否也算得上一只风流鬼不? 耳中便听得那牙齿嵌进皮肉之声,浓烈的血腥味四下弥漫开来。 可是我怎么一点疼痛的感觉都没有?我疑惑的悄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眼前的一幕让我永生难忘:一道我熟悉的修长身影正挡在我面前。那凶兽的血盆巨口牢牢咬住了他的左肩,鲜血淋漓,白衣上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正在慢慢散开。 是小师弟。 我大惊失色,想冲上去帮忙,手脚却是全然不听使唤,甚至连声音都喊不出来。我像呆在一个和这个现实世界毫不搭界的地方,无法触摸,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看着一个噩梦。 那凶兽的两扇翅膀疯狂的扑腾,一时间飞沙走石,宿鸟惊飞。断枝残叶裹着细小的沙石,雨点般簌簌落下。我甚至听见了似骨骼被咬碎的卡嚓声。只是任那凶兽如何发狂,那道白色,不,已经是血色的身影仍是岿然不动,如疾风骤雨中挺立的一竿修竹。 时间过了良久,又或者只是一瞬。小师弟单薄的身影并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被狂怒的穷奇撕碎吞没,反而往前把那凶兽逼退了几步。眼见的那怪物双翼拍动的越来越无力,喉咙中凶恶的咆哮声也慢慢变成了求饶般的呜咽声。我仍然觉得如在梦中,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终于那畜生松开了咬住小师弟左肩的巨口,悲鸣一声,轰然倒地,我看的分明,那头巨兽的胸口上一个深深的血洞,兀自汩汩的冒着鲜血。 却不等那凶兽咽气,小师弟忙转过身来,满脸焦急得问我到:“你可伤着了?” 我茫然的轻轻摇了摇头。怔怔得看着平日里熟悉的一张俊脸,此时满头满脸,俱溅满了鲜血,也不知是他还是那凶兽的。左肩上血肉模糊,眼见是伤得不轻。 他见我摇头,方才又恢复了素日冷漠的表情。向我走了一步,却不知是牵动了伤口,还是觉察到自己一身的血迹,眉头一皱。 他立定了身形,在衣袂上把手中长剑的血迹拭净,还剑入鞘。左手闲闲地负在身后,右手捏诀,在虚空中一划。就见一道莹白的光芒从他指尖缓缓浮起,慢慢升腾到他头顶,却倏然散做了万千银芒,将他修长的身影罩在了一层隐隐流动着的银色光华内。流光飞舞中,小师弟身形一转,姿态说不出的轻盈美妙。 不过刹那间,光华散尽。 朗月下,依旧一袭白衣胜雪,人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