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枉列,”黑头发人那人并没有接过雷枉列抛出的话题,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曾听人说,人活着的话,就意味着必须要做点什么事情。”
说着他伸出一只右手,背后的那头魔兽就像收到了什么指令,卷曲着狭长的尾巴掠过一块水里的岩石,岩石瞬息破裂成数块,撒落水面。
紧接着那散发着淡淡蓝光的尾巴绞起一块碎石,平稳地放到了那黑发人的手上。
黑发人沿着与水面几乎齐平的角度掷出那枚石块,石块一碰水面便即弹起,连弹数下,消失在幽暗的夜里。
“然而,人究竟能做些什么呢?”黑发人面对着幽暗得不知尽头的无边水面,眼神中似乎有些忧伤,“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恐怕是不多的,毕竟很多选择都是愚蠢的妥协,人真正需要做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雷枉列的眼神从天空落回斜坡下黑发人的背影上,说道:“这种事情,我倒是没怎么想过的。我是失落谷的人,自出生就会面对各种各样的饥荒与疾病,死亡与恶臭几乎是失落谷的象征。光是想要活命就已经用尽力气了,却还想什么其他必须不必须做的事情。”
黑头发那人又从身后魔兽的尾巴上接过一块石头,用力地往高空扔去,石块在天空划出一道圆滑的抛物线,便既掉进了幽蓝的水域里,沉没下去,不复浮起,就此永远不见了。
“你看到这些被扔出去的石块了吗。”黑头发那男人说道,“不管我用多大的力气,不管我扔得多高,它们终究都会落回水里,这就是这些石头的命运,它们逃不掉沉入无尽的黑暗的命运。”
雷枉列不作声,因为他知道斜坡下的人,还有话是要说下去的。
“人的命运也是这样,”那黑发人说道,“所有人都是如此,冥冥之中有一条注定不变的线把所有人都牵往同一个去处。石头会回落进水里,人则终将走向死亡。而人能做些什么呢?人对这样的结局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经过反复的思考与日夜的求证,终于在某一日告诉自己只能接受这个必然的结果,看开一点并释然一切。这样做真的好吗?坦然地接受一切,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吗?”
雷枉列坐了下来,斜坡上满是葱郁的野草,他双手往后撑在草地上,眼里望着看不到尽头的水面。
“排卡,你跟我不一样,你出生在一个没有任何生存危机的地方,所以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雷枉列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失落谷是一个无法地带,犯罪,盗贼,斗殴以及贩毒几乎无处不在,无孔不入,所有生活在失落谷的人都是难民,是物质与精神上的难民。
我们那里的人自小就摸爬在垃圾如山的环境里,食物短缺,营养不良者数不胜数。
我们每天都会看到死尸,就像每天都会看到太阳从东方升起一样。如果哪天失落谷见不到死人了,反而会令人觉得新奇无比远胜于太阳打西边升起吧。
那里的人,能够长大成人的都是狠角色。我们所有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无籍无名的,因而很多人聘请失落谷的人作为杀手或雇佣兵。
失落谷的人都和我一样,对世界对人生别无所求。
我从小只想要吃饱就行了,见到好玩的东西,我也会动手去抢。刚开始只是想要得到什么,于是就动手了,甚至因此第一次杀人,这种感觉大概就是所谓活着的感觉吧。
我只有在特别想要某种东西的时候才会感觉到,这无聊得如虫子一样的人生似乎变得有趣了一点。
偶尔有些人临死时会说我是一头野兽,说我不是人。我倒还挺感谢那些人的,毕竟比起人来,我更喜欢野兽。
人真正需要做的事情是什么?在我看来,这是个无聊的问题,人可以做任何事情,所谓的真正需要却也不过是人自寻烦恼的枷锁罢了。
所有人都必然会死,有人觉得烦恼,我却觉得挺好。也许正是因为早早就知道人是迟早都会死掉的,所以我才能坚持着在那一片废墟与恶意的世界里活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一想到这种肮脏,充满恶意的人生总有一天会结束掉,我就变得可以忍受任何的痛苦了。生命总有结束的一天,这样的念头似乎能让人忍受一切的罪恶,就像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