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叔从小就负责接送他上下学,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待他如自家子侄般和蔼,于晨话少,周叔了解他,不用他非要附和什么,自个儿就能笑呵呵地说个不停,“你下午打电话说今天不上自习不用来接你,我一时都不知道做什么了。”
于晨垂眼笑了笑,乌黑的眼睫在眼下落了一圈影子,“本来想去买点书就回家的,出了点意外。”
“哦?什么意外?”
周叔打了转向灯,一边转动方向盘准备开出去一边随口问,视线落到侧视镜里忽然愣了下,“那不是小天么?”
于晨盖上保温杯从车窗望出去。
易晓天单肩挎着书包,正推着自行车从校门口出来。
他“嗯”了一声,色调略浅的瞳眸远远望着那边的人影。
周叔语气有些迟疑,“咱们要不要搭他一起回去?一会儿说不定要下雨。”
他小心翼翼地从内视镜里看于晨。
于晨望着车窗,窗外,易晓天似乎朝这里望了一眼,校门口昏暗的路灯照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动作利索地跨上了车。
紧跟着脚一蹬,自行车飞快地往前窜,很快就越过了他们的私家车。
易晓天骑车的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于晨放下了已经按在车门上的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走吧周叔。”
周叔叹了口气踩下油门,他开车很稳,没一会儿那辆自行车与那个背影又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路灯昏黄,行道树东摇西摆,少年的校服被寒风吹得鼓起。
越过他的那一瞬间,于晨闭起双眼戴上了耳机。
……
易晓天打开门就发现客厅里灯光大亮,前两天才刚去北京出差的他爸易良才易总此刻正一脸阴沉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屋里气氛凝重,风雨欲来。
“小天回来啦,饿不饿?你爸晚饭还没吃,你也一起吃点?”
陈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试图缓和气氛,“天冷了,晚点儿饭菜就该凉了,父子俩有什么话等吃完饭再慢慢说吧。”
屋里开了地暖,一进来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易晓天不看他爸,蹲下换鞋,“我不饿,让他自个儿吃吧。”
看这情况,肯定是警察局那通电话把人给千里迢迢叫回来的,算算时间,他爸这估计是挂了电话立马怒火冲天地让助理订机票了。
易晓天心中不无嘲讽,却又隐隐地有种报复成功的痛快。
他这边刚要拽鞋带,室内拖鞋的脚步声就来势汹汹地到了面前。
“哎易总……”
陈姨惊呼。
易晓天还没来得及直起身,哐的一声。
一个铁盒猛地砸到了他脚边,五颜六色的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你还有脸回来?!”
在外总是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易良才冷冷地冲着呆住的易晓天说,“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易晓天看着掉了一地的颜料管,这些都是他放在画室柜子里的,他猛地抬头,“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你还敢顶嘴?!”
易良才大步跨下台阶,拖鞋底踩到了一支颜料管,红色的颜料立刻挤得满地都是,“警告过你多少次不准画画,你当我放屁是不是?!我明天就找人来拆了那间画室!!”
易晓天紧紧咬住后槽牙,“你敢!那是我妈——”
“易总,易总,消消气,小天还小,叛逆期嘛,你慢慢劝别发火,小天就是喜欢画画,毕竟他妈妈……”
陈姨慌慌张张地来劝说。
“别给我提他妈!”
易良才吼了一句,抖着手指着易晓天,“成绩倒数,还假冒我的签名自说自话选文科!警察局打电话给我说他跟人打架被抓进去了让我去捞人!就他现在这个样子,要是他妈还活着也得被他活活气死!他还有脸提他妈妈?”
易晓天只觉得脑袋里的那根弦嗡一声就断了,他看不到陈姨惊慌阻拦的样子,只听到自己牙缝里挤出来的冷笑声。
“到底谁他妈不配提?”
他冷冰冰盯着易良才,用充满了讥讽的声音问,“你还记得今天几号?”
易良才暴怒的表情忽然凝固。
“今天11月7号,我妈的忌日。”
易晓天的表情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乌黑的眼眸深处,是浓浓的恶意与冷笑,“也就只有警察才能叫得动您大驾了,十年前也是,十年后也是。”
易良才的样子忽然变得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你故意的?!”
“你倒是告诉我,今天警察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呢?”
易晓天嘴角勾起的笑有些刺眼。
“十年前,我妈自杀的时候你又在哪儿?”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你想就忘了有这回事是吧?做梦,我每年都会提醒你,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忘记我妈是怎么死的。”
“还有,你凭什么站在这里教训我?你配?”
说完转过身——砰!
门重重摔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