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南宫烁已经有十五岁,玉树临风的坯子已经初具形状,又是一个温润端方的性子,目光柔和与如今的湛流云有着几分相似。
他就那么饱含关切地看着对面的人,因为刚刚挨了七大板,少年方一桐没法端正坐着,只能斜着身子靠在车厢上,屁|股边缘放在软凳之上。
彼时,为了天亮之前赶到昙州,马车并不是徐徐而动,而是有多快跑多快,加之夜间行路,视线不明,车轮难免压着石块土坑,于是,车子颠簸得有些厉害。
少年方一桐坐得甚是痛苦。
少年南宫烁微微蹙了蹙眉头,起身绕过对向,在他身边坐下。
“车厢坚硬,你这么靠着容易磕着,咳,”少年南宫烁的耳廓微微泛红,“要不,你靠着我吧。”
少年方一桐尚沉浸在湛山峰突然离世的噩耗和来自身体某处的疼痛,闻言,便靠了过来。
少年南宫烁身子微微一绷,旋即装作无事一般,压抑着战战发抖的手,揽住了少年放一桐的肩头。
马车一路徐徐向着瑞王府前行,闭门鼓在空旷的街道敲响。
南宫烁微微动了下身子,放下挡在脸上的手,烛火跳动映出他半边脸在明半边脸在暗,愈发深邃。
他喃喃:“说好了,靠着我的。”
乔开听见动静,靠过来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南宫烁疲倦地睁开眼睛,毫无焦距地看着车顶。
车子微微一顿,乔开在外头道:“爷,咱到家了。”
南宫烁捏着眉心,慢慢坐起身子:“说好了,靠着我的。说好了的。”
“爷?”掀开车帘的乔开看着失神的南宫烁,小心又问:“爷?”
“熙和园。”说好了靠着我的,凭什么装作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南宫烁将眉头锁得紧紧的,说完这一句便不再开口。
乔开急忙忙指挥着人调转车头,向着城东进发。
熙和园,方一桐被“啥也不知道”的钱总管给领进了当年的卧房。
那时候她在京都伴读,以淮安王府世子的身份住的便是此间正院正房。
房内的摆设丝毫未变,她的床榻,她的书案,她的书柜,还有书柜上头她最喜欢的几本书依旧在原位置。
一切都是一尘不染,一看便是有人精心呵护的样子。
书案上堆叠着一堆稿纸,方一桐随手拿起,竟是当年她抄写的《论语》,还有她闲来无事随手的涂鸦……等等,这画的是:南、宫、烁?!
方一桐讶然。
她记得当年想着要将湛流云同南宫烁推到一处,总需要有个人先行一步,埋下颗哪怕仅仅是暧昧的种子。
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此人只能是她,冒名顶替的湛子书。
当时南宫烁太过端方,她试过在课堂上一鸣惊人惹他瞩目,失败了。
也试过同勾搭南宫敏那般带着人胡闹以增进感情,又失败了。
那时候,她胡闹起来跟世家纨绔没啥区别,倒是年纪轻轻的南宫烁,老成地好像他才是穿越而来的一般。
思前想后,她用三流写手写老梗的法子,给南宫烁画像,画完了藏在书本里,放在书箱里,“不经意”地让南宫烁看见,误以为“湛子书”暗地里心悦自己。
到时候自然能引起南宫烁的关注,为八年后的相遇相知相爱奠定基础。
然而,剧情的骤然提前,她的计划还来不及实施便匆匆离京,一走八年。
没曾想,她还能再次看见这些东西。
“桐公子,这些都是我家殿下悉心呵护的,您瞧瞧有哪儿同八年前不同。”钱总管笑呵呵地跟着后头问道。
“没有什么……”不对,方一桐回过味来,他这话问的,难不成已经识破?知道八年前便是自己?“钱总管说笑了,我这是初来京都,瞧着挺好的。这些字和画……”
只要你们不明着捅破这层窗户纸,我特么就是打死不承认。
钱总管:“桐公子知道今天我家殿下为何将五皇子扔进太液池么?”
“为何?”
“因为南宫敏说……”门帘一动,南宫烁裹着一身寒凉跨进门来,“他要轻薄你。”
钱总管悄然退下。
屋中只剩了两人。
方一桐心里咯噔了一下,南宫敏轻薄她?这怎么可能,南宫敏又不是断袖,他不过是傻憨憨了一些。
“如此说来,殿下还是为我出头?”
方一桐悄悄放回稿纸。
南宫烁看着她,目光幽深,甚至还带了点偏执:“我何止为你出头……”我说过叫你靠着我。
方一桐一想,的确,今日自己被人掳走,还是他救的。
“哦,对,你还救了我一回。敢问殿下,可知道掳走我的是谁?”
南宫烁不回答,直直地看着她。
良久。
方一桐被看得心里发毛,微不可查退了一步,可是下一刻,她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那么一拽一拉,跌进了一个寒气尚未散尽的怀抱。
“我说过,叫你靠着我。”
方一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