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几个月的时间我和左先生的新居终于建好了,心里自然欢喜,于是找了个日子准备搬新家。在搬新家之前有一些准备工作需要做,买进一些东西,同时有些东西就要扔出去了,这是搬家所必备的,于是那几天都在忙这些事了。 跟左先生商量什么东西留下,什么东西送人,什么东西直接扔了。左先生直接定了一个标准,没用的都可以处理掉。 然后,我指指左先生收进箱子里面的一堆东西,“来,跟我说说,你的这些哪个是有用的?” 左先生怕我真的把他的“宝贝”们扔了,所以轻轻地握住我的手指,然后把它们按了回去,说:“这些怎么能是没用的呢?”小碎步走到我的身边,抱住我,“这些东西都是有价值的,说不定将来都是古董,等我们的儿子或者孙子拿出来的时候,能够卖很多钱的。” 我内心腹排了不知多少遍,每次我的旧东西都是没用的,他的都是宝贝。面上却只能说:“要不是看他们花了我不少钱,早就烧了他们。” “要烧也等我挂了再烧,烧给我......” “你说啥呢!快呸呸呸——”我拍着他的背,让他把刚才的话收回去。这人就是这样,说话总没有个分寸,想啥说啥。他挂了我能好过? 左先生显然很受用我的这些表现,所以每次还是会说,随后就会“呸呸呸——”地附和我,并且说:“别担心了,人哪能说挂就挂呢?你怕啥!” “呸呸呸——” “得,呸呸呸——” 2 我向上帝保证我真的是喜欢收拾东西的人,我是一个勤劳的妇人。但是等到收拾东西的时候才在这个不大的家里面发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以及“早就忘了什么时候丢了然后觉得神秘丢失”的那些东西。 晚上的时候拖着在沙发上躺尸的左先生起来帮我把沙发移一下位置,早就想清理一下沙发底下了,可是一直没有整,既然要走了,那么这个房子最起码得给人家收拾干净。 左先生赖着不想起来,说我多管闲事,既然走了何必在乎这些,沙发下面那么大点的地方能存什么? 不过还是被我拽了起来,一起动了起来。 等到移开沙发的那一刻,那个神秘的世界算是展现在了我们的眼睛之中——好吧,我的眼睛之中,总是奇怪下面能有什么,但是沙发中间的小缝隙我又看不真切,所以一直好奇。当然下面还是不那么干净的,这个——我发誓,我是一个喜欢干净的女人。 “我的玻璃珠原来滚在这个下面了,我就说小二家的狗怎么能吃这个玩意。”左先生在看见自己失踪两年的玻璃珠在沙发下面了之后,立马把它捡了回来,简单吹了两下就放在手里把玩,也不嫌脏。 “德性!”我白了左先生一眼。 我俯下身子开始整理下面的一片狼藉——看来要看一个家是否清洁,不能只看表面,沙发下,床下,检查一下就知道了。 这堆垃圾里面有我的一个身份证复印件(啥时候用的早就忘了),还有一些头发,小票之类的,真不知道这么小个空间怎么能够容纳这么多东西,奇了。 就在清垃圾的时候发现了一张黑白的一寸照,一个带着帽子的军人,因为上面很重的灰尘,所以看不真切。捡上来用手拍了拍,整个人的样子才显现了出来,是一个很帅气的男人,一身中山装,军帽正正地戴在头上,眉目很是有情,棱角分明的脸庞,让人不忍多看几眼,真是一个帅气的男人。不过从照片的磨损程度上看,应该是有一定时代的人了。 左先生发现我在看着什么东西,也不玩自己的玻璃球,眼睛直接凑了过来。发现我在看一个男人的照片之后,说:“说,这是谁?你背着我找人了!” 我直接一巴掌拍在左先生的帅脸——上的头上(这张脸还得留着看,不打了),让他仔细看看。看过之后,他也奇怪说:“这是谁啊?怎么出现在我们家的沙发下面。” “应该是房东家人吧,明天打电话过去问问。” “那万一不是呢?会不会是我们上一个租户?” “也有可能,不过先问过房东再说吧。” 我手里拿着这张照片,总觉得上面会有些故事。而故事,正是我喜欢的东西。 3 隔天打电话给房东他们,让他们过来检查一下房子,我们也准备搬走了。他们先是在电话里面表达了一下不舍,然后来了之后又说了一些祝福的话。 我连声说着谢谢。 之后我拿出昨天晚上找到的照片,询问道:“这是不是你们家人的照片?” 来的这个女房东拿过看看之后,也是疑惑了半天,说:“这应该是我公公的照片,不过我只看过他和婆婆的合照,看着挺像的,我打电话问问我们家那位。” 说完,拿起电话走到一边就打电话。没一会儿回来,连声感谢道:“是的,确实是我公公的照片,真的谢谢了,我婆婆找这张照片找了很久,你在哪里找到的。” 我指了指沙发,说:“昨天打扫沙发下面找到的——原来你的公公以前是个军人啊!” 女人明显是也知道的不多,看着照片回道:“以前听我们家那位说过自己的父亲,说是以前好像是参加过国民党,后来内战之后——你也懂的,就不见人了,也不知道是去台湾了,还是......”女人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嫁过来的时候只知道我婆婆一个人带大了孩子,所以具体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还是谢谢你们找到了照片,对我婆婆来说应该很重要。” “没事的没事的,我也是偶尔发现的,很高兴帮到你们忙了,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久。” “我才应该感谢你,这么好的租客估计也很难找了,而且以前你还教过我们家轩轩。” 在寒暄了一会儿后,她就走了,而我内心却开始了波涛汹涌。 4 国民党,内战,说不定还参加过抗日——我的天,这个故事可以啊!搞文字的人的天性就是,别人也许觉得没什么,但是到了我的耳朵里面,就成了无数的画面。 一对相爱的恋人,相隔两地。深闺不出的女人盼着外出征战的男人回家,在无数寂寥的时间里,两颗心隔着千里却紧紧相依。可是女人最后没有等到自己的男人,而是等来了没有消息的消息,不知生死,不知归处,一个人抚养孩子长大,多么伟大,多么凄美,多么可歌可泣! 左先生下班之后我忙跟左先生说出了我的想法,左先生拍着我的脑门说,就会胡思乱想,就不会想点别的。 我则不以为然地说道:“本来嘛,这个故事很有合理性啊!你想想那时候能在国民党里面做官的,说明自己家家底已经不错了。就门当户对来说,对方也肯定是大家闺秀。然后你再想想人家参加过的战争,最后却不知所踪,留下女人一个养大了孩子,多么伟大。”说着说着,那个女人的形象在我脑中更加的高大了,简直和“花木兰”,“刘胡兰”一个级别了。说不定人家也叫什么“兰”也说不定,我要不要也去改一下名字呢? 左先生明显不想听我的大脑风暴,去卫生间洗漱去了。我则又开始了我一个人的想象。 这个男人肯定是跟着部队去了台湾,然后没办法和家里人联系,却又思家心切,思妻心切,思子心切,想尽办法想要和家里人取得联系,而台湾和大陆关系以前一直紧张,所以一筹莫展,愁白了头发。 那么他,会不会在那边找了另外的妻子...... 不会的不会的,女人都没有改嫁,这个男人要是改娶她人那就太不是东西了! 可是,那个时候——说不定人家已经试了很多办法,可是就是不得其法,然后一辈子扎根在了那里,另娶也是有情可原的啊!男人啊...... 如果他没有另娶,那么改革开放以后两岸关系不再紧张了,为什么没有和家里取得联系呢?来,让我们假设以下几种可能性: 一,男人没有另娶,在能和家人取得联系之后为什么没有联系上?会不会在那边去世了? 二,男人另娶,为了照顾那边,和这边断了联系。 三,男人不管有没有另娶,一直想和这边联系,而却一直没有联系上,生人相隔,两个人心里却一直相爱。 四,男人没有去成台湾,死在了战场。 左先生洗好澡之后,看我还愣在那里,就知道我还在进行大脑建设,而且只会越来越离谱,看眼角的泪花就能看出来,无奈地说:“说吧,想到哪里了?” “男人死了,但是生人却一直念着他,内心盼着他,希望他活着。” “那会不会是男人失忆了呢?”左先生怀疑道。 “对啊,还有失忆啊!”不过左先生的话却也让我从大脑风暴里抽身了出来,失忆——也太狗血了吧,拍偶像剧啊。 左先生得意地看着我,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就安心地坐下了。 睡觉的时候,我对着左先生说:“要是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不会另娶呢?” “快说呸呸呸——说什么呢,我们都会长命百岁。” 好吧,这下轮到左先生说我了,“我就是说说,你就说会不会吧?” “我拒绝回答,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结果只有等到我们其中一方去世了才知道,而去世了另一方还怎么知道结果呢?所以别去想这些事情。我现在能够告诉你的是,只要你在,我就陪着你,至死方休。” 好吧,我知道自己又多想了,只是这终究是个凄美的故事,好想知道具体过程。所以又接着问:“我明天要不要去问问房东他们。” “你还是算了吧,有些故事自己想想就好,这样你能想象出无数个版本,省得自己失望。而且,你真的去问,人家会以为你是个疯子。” 好吧,左先生又说对了。 最近他一定看什么东西了,这么会说话! 5 终于到了搬家的这一天,一屋的纸箱,很多用了很久却一直没舍得扔的都一次性扔了个干净,留着也是心烦;有些让朋友们看着拿,喜欢直接收了;重要的、有意义的当然早就收起了。叫了一个搬家公司,我和左先生手牵手,看着他们一件一件,一箱一箱地往下面运着。 看着他们搬东西的时候,想起了我和左先生刚到这里的时候,左先生嫌弃这里是老小区,而且环境还不安静(左先生当时复习考研),但确实是当时我们能够支付起最贵的了。随着屋子里面变得越来越空,很多记忆像是洪水开了闸一下子涌了出来,很奇怪为什么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有想这么多。 那时候为了给左先生做衣服,硬是硬着头皮,在这个刚能转过身的地方量裁,比对,让左先生配合我,刚开始做的时候真的难,费了不少东西。后来熟练了就好多了,空间习惯了,也不觉得挤了。 左先生总是嫌弃楼道高,可我却一直说这是你现在唯一的锻炼项目了,看看你的肚子。左先生摸摸肚子,说:“将军肚!怎么的!全凭我自己的本事得的。”回头私下却说:“真的有吗?我觉得还好啊!” 也曾经嫌弃过这里吵闹,可是吵着吵着就习惯了,夜里如果听不叫车的鸣笛声还觉得不安稳。 我们睡的床是房东留下的,垫子早就不太好了,很软,总感觉弹簧已经不行了,我不太喜欢软的床,左先生却尤其的喜欢,说这样更舒服,办点“为爱鼓掌”的事情才有感觉。这张床不大,我晚上做梦醒来的时候就能直接摸到左先生,心里只觉得安稳,别无其他。有些人的安全感来自于自己,而我知道我的安全感都是自己逼的,有了左先生我就所有的安全感放到了他的身上,再也不愿意一个人了。这叫本能的退化,却得了感情,我很甘愿。 楼层也不算高,有时候左先生在小区下面打球,我直接站在楼上喊他他就能听见,像极了在对山歌的人们,“情哥哥,妹妹叫你,你仔细听......”左先生说过每次在楼下听见我叫他名字,他也觉得安心,有人担心着,照顾着,就觉得舒服,发自内心的舒服。 我说:“你怎么形容这种舒服?” 左先生想了一下,回道:“就像你在一条路上走失了,突然你看见前面有光,不管这束光是来自谁家,你只知道自己有救了。就是这种感觉,你知道吗?一种独属于自己的归属感。像口渴时候的喝水,饥饿时候的吃饭,累了时候的休息,是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它不行,有它你就能活着——这样说,你懂吗?” “我懂。”怎么会不懂呢?我生来就是这样,一辈子注定了都在找这种感觉。 左先生也在想着东西,所以两人相互无言,却也胜过千言万语。在那个时间,那股微风之中,那股阳光之中,感受着无言之中的万语千言。 等到屋子真的空了的时候,我问左先生:“我们真的在这里面住过吗?” 左先生回答:“应该是住过的吧!” “我想也是住过的,我记得这气味,有些霉味。” 左先生拉过我,抱着说:“左太太,我们去新家吧!” 对啊,我们有新家了。 好多人问我们的生活是否真实,我也回答过很多人。生活是活给自己看的,幸福与否都在个人,很多小事看似渺小,却处处有情。我只是记录了我们的生活,仅此而已。如果你羡慕我们的生活,倒不如羡慕自己的,那里有你爱的人,有爱你的人,在你的世界里面,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 风过留痕,燕过留声,一切都有缘由。 我们俩谁都不是,又像极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寻常百姓家”,那么就一直默默又欢喜地过着自己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