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李皎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声音平淡的结束了一段主仆关系。 茯苓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她的下巴错位,不能讲话只能吃惊又怨恨的瞪着眼前人。 李皎唤道,“阿秋,问出我想要的,就送还给少府君吧。” 茯苓被拖出暖阁。 女公子气息尚许不稳,又刚刚醒来,多少有些力所不及。身边的黑袍女子扶住李皎,递过良药,轻轻抚慰道,“公子,如此费心,除去了茯苓也算是解决了身边的隐患。” 女公子一口饮下,药苦,又急忙涑口,状似无意的说道,“阿秋,记得七年前,我问过你一个人的生死,不知今日的答案与当时是否一样?” 阿秋清了仆从,焚了香,烧了祭纸,将涂满药油的一把断剑放入火中。李皎看着火苗如蛇一般的乱窜,心里到底有一丝丝的慌乱。她不知道结果会不会跟她盼望的一样,还是从头到尾,她就想错了。 阿秋眉头蹙了蹙,“公子,与七年前一样。邱嗣君尚存于世,不过,正如火神当年警示,磐涅重生,地狱归来,会更难对付。公主都想好了吗?“ 李皎抽出断剑,“阿秋,违逆命运,是因为起了执念。你我的契约还在,我入主长秋宫之日,便是我对你践诺之时。” 朝安公主的醒来,并没有让邱暮松口气。相反,随着事情渐渐稳定,女公子身体的日渐转好,而连日梅雨,加上前些日子急忙从孟州赶到泉陵,一路上舟车劳累,少府君却因偶感风寒,风邪入体,病倒了。原定早入赶回孟州主持大局,也只好在泉陵养好身体再说。 女公子也是沉得住气,少府君缠绵病榻多日,愣是一次也未来探病。对待新出生的小公子,也是不闻不问。 比这个还让邱暮担心的,是茯苓的嘴巴能不能守住秘密。邱暮派人去打听过,阿秋的审讯很是特别,也不知她到底用了什么巫术,所审之人无不吐露真言。 是夜,一半残局,邱暮正在尽力挽回。有人轻轻推门而入。他十分警觉的握紧了尽在咫尺的鸣鸿刀,一看,女公子身着茜色披风站在灯光昏暗的入门口。 邱暮放下棋子,起身恭迎。女公子却没有入内室的意思,只是站在入门口,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一双眼睛波澜不惊的看着他。 邱暮走了过去,点起了外堂的灯烛,“你醒了,可刚醒不久,这样走动能行吗?” 女公子解下披风,随手丢给邱暮,“我来道谢救命之恩;总觉得太晚了道谢,不太好。” 邱暮欲唤邱渊之来伺候茶酒,李皎摆手,“不要麻烦了,我刚吃过药,现在什么也吃不下,听说你也病了。” 邱暮点头,“是啊,本来是小风寒,没怎么注意,夜里又吹了风,渐渐就有些咳嗽。”说完,又十分应景的咳嗽了两声。 二人坐下,灯火幽暗,又各怀心事,相对也是无言。 女公子拿出一把短刀,正是她随身时刻带在身边的那把,“见你喜欢刀,就拿此刀聊表心意吧。” 邱暮看着短刀,却未伸手接过,“女公子真的舍得这把翰玉?听说,这是戚夫人的遗物。” 女公子放下翰玉,“没什么舍得不舍得,从前你喜欢剑,现在又刻意的喜欢刀,人可是随时都会变的。” 邱暮不解道,“我何时喜欢剑了。” 李皎眼眸正色,“是么,那可能是我搞错了。你要是不喜欢翰玉,我还有一把步光,是当年西凉王送来的聘礼,那把我也是舍得的。” 邱暮含笑道,“我是为了儿子,顺路救了女公子。女公子要是想致谢,那就把硕都藩地留给我们家长耳,让他做个硕都嗣君吧。” 李皎听完,一笑,“少府君,真是…想多了…,硕都是要留给我的嫡子的,而嫡子必是王夫之子。虽然解忧君已经是岐山王世子,但是,我名义上的王夫还是邱世玉,只有他的孩子才能是硕都王嗣。” 邱暮被拒绝也不见得多尴尬,“原来在女公子眼里,也是讲究正统和嫡庶的。那算了,算我们长耳自己无福,庶子也有庶子的好处,你看邱世玉不也是庶子夺嫡么。我与女公子的约定还在,我得了长耳君,女公子也能得到你想要的。” 李皎等待的这句话如期到来,内心却没有多大的喜悦,反而隐隐的失望。她放下翰玉刀,也不再多言语,转身便要开门离去。 门一打开,看到邱渊之错愕不解的看着自己,一阵风吹来,李皎才想起刚刚穿来的斗篷,似乎还忘在里面。 回身待要拿回斗篷。撞见邱暮拿着自己的披风,神情古怪的看着自己。邱渊之十分伶俐的关上门,冲着常矣一笑,“常大人,这可不怪我,我们做奴才的,要时刻揣摩主子们的意图。” 邱暮体贴的将斗篷裹在李皎身上,某一个霎那,生出了心思。他紧紧的将李皎圈进臂弯,闻着女公子身上的海石榴香气,心里默默的等待一顿暴打。 出乎意料,李皎十分的温驯,没有如雷雨般的拳头,也同时助长了邱暮得寸进尺的决心。他轻吻李皎的耳垂,却发现女公子的脸上已经挂了泪水。邱暮十分气馁,松开怀抱,怒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哭什么。” 李皎叹了口气,说道,“你太让我失望了,十年前,你如果来东都找我,你我都不是现在的样子。或许,当年的长秋宫,我就不该回去。” 邱暮无奈道,“原来女公子一直当我是嗣君。嗣君面目有缺,我没有;他身份高贵骄傲,岐山王嫡子,我不是;他软弱可欺,被有心人利用,害死了自己的父兄、亲眷,我不会;嗣君对这天下无染指之心,但是我有。女公子的眼泪既然是为嗣君而流,那就不要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李皎擦了眼泪,却又控制不住,“我当年,是有和荀信带兵去凉州城救你和你父王的,是太妃囚禁了我,不然你死了,我为什么要独活。你觉得是我背情在先,为什么不去问问你母亲,为什么宁可让岐山王身死也不让我的救兵入王城呢?” 邱暮十分震惊,“你说什么?”当年,他和父兄一起被困于黛山,父兄拼死为他杀出的一条求救的血路,他一直认为,如果不是当年李皎见死不救,让荀信按兵不动,那么他的父兄、好友、家臣也不会惨死。如果按照李皎所说,她当时与荀信被囚禁在王城,那么在宁武关内拒兵不出,又暗箭伤人的又是谁? 李皎靠近邱暮,“有些人样貌变了,喜好变了,性情变了,你也隐藏的很好,但是只有邱昕吾知道的事情,你却知道了。翰玉刀是戚夫人的遗物,我只告诉过邱昕吾。你是怎么知道的?是嗣君告诉你的吗?当年,在东都邺城,因庶兄光芒夺目而隐隐自卑的岐山嗣君,在富荣巷里,特别喜欢对着西域良驹,描绘各式各样的雪驴图,自诩‘长耳公’,事事又这么的巧,刚刚出生的小公子,你给他取名‘长耳’?” 面对李皎的诘问,邱暮却笑了,“这都是女公子的猜测,既然女公子这么笃定在下就是邱嗣君,那么请拿出佐证,在下也好认了这个叛臣逆子的罪名。” 李皎怒道,“四姓天下,当年你我婚约就是稳定西凉和东都关系最好的纽带,本来都已经水到渠成,但是为什么岐山王要报三十几年前的辱妻之恨,庆云帝为什么不惜自毁名声也要屠尽西凉王族,你觉得就只和崔家和我皇兄有关吗?只是一场嗣位之争?你就不怕有心人躲在后面,看着西凉内部的争斗,借你我之手再将燎原之火引向东都?” 李皎眼神骤凌,“你就甘心做别人手执棋子,为别人做了嫁衣。” 邱暮听完,哈哈大笑,将李皎一把拉入怀中,手指捏捏鼻子,又勾勾下巴,“你生气讲话的样子,真的太好笑了。” 李皎被邱暮钳制在怀里,前一秒还是爪牙五爪的老虎,后一面便成温顺的小猫,任他在怀里安抚。 二人正在两情缱绻、意乱情迷之时,只听外面的常矣尖声叫道,“公主,兑泽大人求见。” 一连喊了三遍,这二人沉浸在男欢女爱的缠绵里根本无视外界的打扰。女公子最终也没有走出来,常矣叹了一口气,眼睛横着邱渊之,“还不放开我。” 邱渊之松开抓在常矣胸前衣领的摁爪,嘿嘿乐道,“常大人,咱们是老相识了,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为人,当年我年纪小没少捉弄你,呵呵,你别见怪。”说完,还十分自觉的为常矣狠狠的抚平了衣领前的抓印。 常矣鼻子里哼出一声,一瘸一拐的就要离去。邱渊之拦住,好心道,“你腿伤还没好,今夜还要在此处伺候,要不你随我到里面的隔间休息休息,按照往常,他们不到天明不会结束的。” 常矣听完,脸上隐隐发红,心中暗骂邱渊之一介武夫,粗鄙不堪。气急败坏道,“你拦着我做什么,我要去安抚兑泽大人。”说完,看着屋内烛火幽暗,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