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晚老天爷真要让她顾娇娇出事，她也认了。

顾娇娇低埋着头，闭着双眼，只听得头上传来窸窣轻响，接着她便感觉腰上一紧。睁眼一看，泄露的春色已被素袍给掩上，腰间平白多了根月白带子。

她不明所以地抬头，却见谢长文三千青丝尽散，垂散了下来。

谢长文皮相出众，自顾娇娇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了。

两人皆长了双凤目，却又不是同一番风味。顾娇娇双眼总是含情，看谁都带着天生媚态，而谢长文眼梢的妖冶总是被眼中的凛冽给压得死死的，明明是极不正经的长相，却叫人不敢轻慢鄙夷。

如今以青丝之柔克住眉眼间的戾气，再借着朦胧月色扰乱虚实，顾娇娇觉得眼前之人，皎若云间月，皑如山上雪，不沾红尘半分。

“脚能走吗？”谢长文垂眸盯着胸前那张呆呆的小脸，眉梢一挑，眼里的趣意一闪而过。

“能走能走。”回神的顾娇娇连连点头，将小脚从皂靴上挪开，余光瞥见腰间发带，又谢道：“谢谢殿下的发带。”

诶，到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人家王爷是来帮自己，根本就没别的龌龊心思，自己竟将人家想得如此不堪。

失算了失算了。

谢长文觑了眼裙裾边缘露出的五根小指头，面色不悦，旋即将顾娇娇横抱而起。

顾娇娇蓦地腾空，慌张之余下意识地搂住了谢长文的脖子。

两人的亲密无间动作让顾娇娇忆及白日里的事，谢长文也是这般抱着她，可顾娇娇现在却不敢再揪他耳朵，只得大着胆子提醒：

“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别说话，别动。”谢长文睨了一眼顾娇娇，看着她乖乖闭着嘴，靠在他怀里，谢长文才看向前路，大步朝后花园走去。

快到高台的时候，顾娇娇怕旁人误会，于是扯了扯谢长文的袖子，声音软糯可人，“殿下…我们…莫让旁人瞧了…”

谢长文顿下步子，他巴不得旁人瞧见，省得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再对顾娇娇做什么，可谢长文又想着那些世家小姐对顾娇娇的刁难，于是将她放了下来。

顾娇娇站定，低头看着青砖，不敢瞧他。

“本王先行，你再走。”谢长文撂下这句话，又扫了她一眼，便负手离去。

直到蹬蹬声逐渐消散，顾娇娇才吐出一口浊气，抬头看了眼夜空。

一场小小的宴会，却出了这么多事情，饶是她在家中就有所准备，却也有点招架不住。若不是北靖王殿下，只怕她今日…

思绪一转，顾娇娇忽地发现，仅有数面之缘的谢长文为何会两次帮她，想着那日顾彩莲的话，顾娇娇因和谢长文从未有过交集才是，可谢长文…

一个不大可能，却又说得通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浮现。

大概，是因为这张脸吧。

倾城绝色，祸国殃民。

不知怎的，顾娇娇心里泛酸，明明她是很喜欢这张脸的，可现在却欢喜不起来，所有人都不能免俗，她自己都是个大俗人，难不成还不许别人喜欢这张脸皮子了？她看不远处灯火通明，丝竹乱耳的高台，凤眼中的光彩暗了暗，随后朝那边走去。

高台上的屏风不知何时撤下，众人已玩成一团，正在投壶作乐。

顾娇娇敷衍地回了林文昭的关心，又扫了一眼自家姐妹那边，发现顾彩莲已在坐，不免松了口气。

最终，她抬头看向人群拥簇的地方，一眼便瞧见了鹤立鸡群的谢长文。原本披散的头发已被玉冠束起，他神色寡淡，眉眼依旧凛冽，修长手指持着羽箭，向那十步开外高壶站定，尔后随手的一扔，箭头带着风啸直入壶口，却又堪堪抵在壶口处，斜歪地定在那。

即未落出，也未深入。

屏气凝神的人群霎时躁动了起来，不断有人惊呼。

“依竿！十筹！”

“是依竿，是依竿！”

“不愧是殿下，这随心所欲一扔，要胜却多少人的勤投苦练啊！”

听着他们的热闹，顾娇娇只觉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她用手卷着腰间发带，卷了散，散了卷，两刻之后，齐国公府之宴，终于结束。

回行的车上，顾娇娇捂住脑袋，闭眼养神。她现在什么不想去管，只想回家躺在锦被堆里打滚，梦会周公。

其余的事，改日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