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早就料到她会这样回,顿时做痛心状,红了眼角,哀声道:“我倒是想让三姑娘当我的好儿媳哦,只可惜年儿祖父父亲那关,实在是过不去,所以我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你家三姑娘以妾的名义进我家。”
张氏怕李氏误会,也怕顾娇娇误会,连忙给颗糖,“不过你放心,只是面上是妾,我家会给聘礼,成亲时的仪仗也是拿得出手,不会叫人看轻,只不过比娶妻要弱上一点儿。”
这话的确让李氏略感安慰,她就说,一个贱妾生的孩子,怎么可能当正室,果然还是去给人做妾的,可李氏又瞥见自己宝贝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实打实地不希望这桩事给成了,她把顾老爷抬出来当盾使,为难道:“夫人看得上我家娇娇儿,是她的福分,可俗话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不仅要娇娇儿同意,还得我家官人点头才行。”
“那是自然。”张氏笑言,只当小事一桩,“我家官人常同我提起,顾翰林顾大人是个通情达理的,如今两个孩子有些情谊,咱们徐顾两家结姻亲之好,只怕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张氏将众人晾在一旁,拉着顾娇娇说了许多体己话,最后送了她一对羊脂玉镯子,又给顾家另外两姐妹分别送了只成色极好的单镯子,便打道回府,静候佳音去了。
李氏笑吟吟地将徐夫人送上马车,转头就垮着一张脸,用粗鄙不堪的言词骂着顾娇娇母女,本准备去找二人麻烦,顾云双房里的小丫鬟跑来说四小姐正哭着要寻死呢,李氏一听那还得了,吓得脚下一个趔趄,赶忙去了顾云双的院子。
“祖宗诶!你这是做什么!”李氏闯进屋内,一眼就看见顾云双手里拿着白绫,踩在杌子上,正踮脚朝梁上悬呢。
李氏跌跑上前将她抱住,哭骂道:“你这个混不吝的东西!你有没有想想你老娘!”
顾云双本就是想撒撒气,哪知把李氏吓成了这样,于是扔了白绫,哭道:“我一个嫡亲的女儿,竟比不得一个庶出!下人们总说娇娇儿长得漂亮,就连那徐夫人也看上她了,那我呢?什么都比不过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好歹落个耳根子清净!”
李氏也一同哭道:“你个没良心的,旁人吹几句鬼话,你就要寻死觅活的,浑然不顾我这当母亲的,那顾娇娇长得再好,她也是顾家庶女,飞得再高,也只能当小的!你同她争风吃醋,也不怕跌了身份!”
说着,李氏把顾云双从杌子上拉了下来,母女俩一个不得丈夫真心,一个处处逊色庶姐,此刻万般委屈全都涌了上来,再不顾什么体面规矩,相拥痛苦起来。
那头顾娇娇回了浣纱居,把那双玉镯子递给了宋姨娘,将徐夫人说的话也一并说与宋姨娘听了。宋姨娘一听,心里立马有了分寸,可也不敢乱说话,恐旁人听去胡说,害了娇娇儿,她面色不改和顾娇娇谈了几句旁的东西,这心里却火急火燎盼着政务缠身的顾老爷回家下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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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突然造访顾家,稍留心眼的人家都晓得了,何况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北靖王府。
谢长文甫一从宫里出来,刚换下官服,抿了口大红袍,茗许就急匆匆地赶来,和他说了徐家去顾家纳妾的事。
谢长文良久无言,没拍桌,也没砸杯子,更没逮着茗许骂,安静得很。
茗许自打晓得主子对顾家三小姐有意过后,那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打探顾家消息,像顾云城其实是顾家堂亲戚,顾娇娇以前是哑巴,李氏挪用顾家库房去补娘家的亏空这些刨祖坟的事,无论巨细全给谢长文禀了。
往常谢长文听见顾三小姐受了许多欺负的时候,那大掌可是捏得生响,恨不得提刀去顾家扒了那四小姐的皮。
可如今听了三小姐要做妾的消息,却静悄悄的,没发怒没生气。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谢长文此时的状态让茗许更慌了。
他僵站着,等待暴风雨前的宁静慢慢逝去。
许久许久,堂上静坐的人才缓缓开口。
“她倒是心大。”谢长文双手自然垂放在腿上,语言轻缓,薄唇长合,不带感情。
明明昨晚才抱着他不肯撒手,明明是她先用那双媚眼勾着他,明明是她可怜兮兮地唤他殿下。可她转眼就朝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要去给别人做妾。
他费尽心思压下韩家世子晚宴暴毙的事,竟比不上徐家给的两个烂镯子。
说了这一句,谢长文紧抿着唇,低垂着眼看向空荡荡的怀里,那里仿佛还残存着娇软触感,令人心驰神往。
在一旁站了许久的茗许倍受煎熬,满头大汗,他抬头觑了一眼谢长文的脸色。鼻梁依旧英挺,脸庞仍如刀削般锋利,可那双鸦睫下半掩着的,却是无尽的失落和无力。
失落?无力?茗许惊了,这是什么鬼神情,竟敢出现在他家主子的脸上。他眼睛咕噜一转,顿时大悟。
不是为了那顾三小姐吧?对,一定是这样,王爷以为顾三小姐对徐家二郎有意,才会做出这种难以描述的奇怪表情。
“爷…”茗许弱弱呼喊,“报信的人说,那三小姐得知徐家想纳她为妾时,脸上一片迷茫,没有丝毫喜悦,回了自个院子,吃了两盘糖炒栗子,便洗洗睡了…”
谢长文闻言先愣,随即腾起怒气,咬牙切齿:“你怎么不早说?”
茗许委屈:“您也没问啊…”
“给徐家传话,说顾娇娇八字克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