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不断地从路德维格身上流失,但却因为强烈的执念将他紧紧簇拥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白纸上一团浓墨重彩的颜料,他狂奔着,飞扬着,浓厚的色彩令所有人侧目,它们落在同行者的身上,让他们的眼中多了瞬息的情绪与留恋,因为路德维格的经过,有些人停下了脚步,但很快就被淹没在了通向死亡的人潮中。
风声越来越大了,随着距离的拉近,路德维格的耳中渐渐分辨出夹杂在风中的噪音,他能够听到有声音从帷幔缺失的一角露出来,有不甘,有留恋,有强权,有怯懦,在奔跑中,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失败者的一声大抵如此了。
他渐渐听到一些能够听懂的声音,有谩骂,有憎恨,有关于某个预言的祈祷,他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声音也愈发清晰,关于某个叫做“奥斯维辛”的地名,还有一场计划流产的屠杀,密密麻麻的呓语交织在一起,不同时代的语言、不同地区的口音,他知道这些声音应当来自一些和他一样心存不甘而保留记忆的人,他们不愿意开启生命的下一站,而是躲在出不来的门后苟延残喘。
路德维格的脸上露出了畅快的笑容,声音中饱含解脱,随着和门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股纳尔逊曾经感受过的吸引力与压力降临到了他的身上,明明周围的行人看着都很正常,他有些疑惑,但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息,他知道有人会完成他没有完成的事业,他终于打断做一回卑鄙小人,把担子丢到别人身上。
想到这里,他的笑声更大了。
重压让他的肩膀和腰背难以伸直,门似乎并不欢迎沾着颜色的客人,他在风里的呓语中听到了一丝迫切,一丝期望,还有一丝渴求,有人在让他停下。
也许早些时间,当他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时,听到有人讲话会让他兴奋无比,但旅途已经到了终点,他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怎么能在这里停下脚步呢?
再说了,被人潮簇拥着,他也很难停下了。
就这样,他冲到了门前,看到了一件被丢在地上、一个角挂在门上的黑袍,没做停留,向着纱幔冲了过去。
“没错,”纳尔逊对堵在他面前的人们点了点头,“博金博克的确从我这里得到了一样东西。”
越来越多的巫师挤在这条并不算宽敞的小路上,将纳尔逊行进的方向围得水泄不通,他仿佛一块磁石,牢牢地吸引着那些贪婪的目光。
看着纳尔逊空荡荡的手指,柏林的巫师们确认了那个从无赖帮流出去的传言博金博克用高昂的代价从这个名叫伊戈尔卡卡洛夫的古董收藏家中获得了传说中的死亡圣器之一复活石。
它的力量让人趋之若鹜,不同于彰显力量却总会吞噬主人的老魔杖,复活石沟通亡魂的能力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没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寓言故事中的那名巫师,他们可不会被死亡的幻影蒙蔽心灵,他们自认为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牵挂,如果能够从那些死去的巫师口中逼问他们遗落的宝藏、失传的魔法,或许南边的纽蒙加德,那座黑塔能换个主人也说不定。
更不要说那个更诱人的传说,倘若集齐三件死亡圣器成为死亡的主人,多么诱人的歌谣老魔杖时常易主,隐形衣有可考的传承,相较来说,复活石反倒是死亡圣器中最捉摸不定的那一个,那些追逐死亡圣器的人甚至有着比许多巫师家族还要久远的传承,以前他们想都不敢想,现在可是有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摆在面前。
财富?魔法?权力?有了它,它们难道不是手到擒来的东西吗?
“是复活石吗?!”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了一声,紧接着,无数渴求的目光凝聚在纳尔逊的脸上,但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轰!”
爆炸声从远处的街区传来,人们的注意力被爆炸吸引,在滚滚浓烟的位置,人们注意到了威廉皇帝纪念教堂残破的屋顶,是博金博克的地盘,有人等不及,抢先动手了。
人群的目光又猛地向纳尔逊望来,但他早已不在此处,人们并没有在这个出售复活石的家伙身上浪费太多注意力,这种空有宝山却拿来换了一堆钱的人,和傻子有什么区别呢?能在柏林活下来的每个人都是聪明人,聪明人从来都只会做更正确的决定。
已经有巫师的身影在人群中消失,但更多的是对周围人的袭击,与其抢先一步赶到战场拼杀最后被人捡漏,倒不如提早解决可能的对手。
聪明人们想到了一起。
“呼,真有趣。”
威廉皇帝纪念教堂的楼顶,巴里捏着纳尔逊以前送给他的黄铜望远镜,看着突然开始群魔乱舞的柏林,感叹一声,“你的魔药水平什么时候这么高了?你居然还让我的人在人群里带节奏,你可真是个混蛋。”
“我找人帮我做的,”站在身后的纳尔逊笑了笑,“看了那么多书,我才明白,死亡圣器最可怕的并不是它的力量,而是当人开始追求它的力量时,死亡就会来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