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乔决明抿了抿唇:“有琴有一句话总没说错,你这几个徒弟,除了李鹤,其余个个都来历不明。你要把他们留在身边,我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你高兴就好,现在看来,你还需要好好斟酌。”
池先秋撑着头,垂了垂眸,最终还是不得不承认了:“你说得对,我是得好好查查。”
前世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甚至他连听都没听过的顶级剑修,这一世要拜他为师,从开始就是极其古怪的。
他原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后来
越舟给他的拜师礼实在是太有面子了,越舟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
越舟对他实在是太好了。
乔决明抬头“望了望”天,察觉到拂在面上的风愈发冷了,便拄着竹杖要站起来:“天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池先秋连忙站起身:“我送送你。”
“不用了,不是还有个小的黏着你,你走得开么?”乔决明掂了掂里的竹杖,用另一只点了点脑袋,“你这儿的地形,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那这些事情还是多谢你了,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乔决明点着竹杖走出几步,忽然回头道,“对了,祝真最近总是在给池掌门写信,好像是希望池掌门收他为徒,我劝过他,但是他说什么心诚则灵、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话,我也不好再说他,就随他去了。”
他还真是安分不下来,不过这也是他的自由。
他虽然不安分、膈应人,但这一世好像还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池先秋不能用前世的事情对他做出审判。且等等罢。
池先秋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乔决明又道:“到底是我带来的人,当时看他可怜,才把他带上来,却不想他这样……”
池先秋摇摇头:“不要紧。”
“也是。”乔决明打道,“从前有多少剑修想要拜池掌门为师,又有多少宗主家主想把人塞给池掌门做徒弟,池掌门就没有正眼看过的。想来直至池掌门飞升,也就只有你一个徒弟了。我和有琴还要跟宗门里的师弟师妹争上一争,你自然是不用的。”
池先秋弯腰,从地上拢起积雪,搓了一个小雪球,丢在他的脚边:“你刚才还说什么我请师弟查阅典籍、我师弟我师弟的,现在说这样的话,小心你师弟生气。”
再道过别,乔决明便离开了。
池先秋坐下,转头看向挨着自己、还在发懵的李鹤,把伸进他的脖子里,凉得他“哎呀”了一声。
李鹤噘着嘴坐直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师尊讨厌。”
“不是让你在房间里等我吗?怎么出来了?”
“本来是睡着了。”李鹤的两只小短腿在雪地上画着圈,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就……”
“后来怎么了?”
“后来……”他讲得含糊,池先秋没听清。
“什么?”
“后来我就梦见娘亲啦!”他说完这话,便很不好意思地抱住池先秋的腰,把脸埋进他的怀里。
他知道男孩子不应该这样的。但是离家几个月,他确实有点想念娘亲了,以至于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枕头都湿了。
池先秋又不在,他抱着被子在床上等了好久好久他发誓,确实是很久,池先秋也不回来,他有点担心池先秋,才出来看看的。
池先秋了然,笑着摸摸他的脸,被他躲开了:“师尊好冷。”
李鹤顿了顿,将身上裹着的毯子打开一个口子,伸出双,拢住他的。虽然池先秋的冻得他一激灵,他连眉头都皱紧了,但最终还是没松开。
池先秋笑道:“还捂着做什么?师尊带你回去睡吧。”
他说着就把李鹤捞起来了,李鹤不要他抱,牵着他的跟着他走。
回到房间,李鹤擦了擦脚,然后爬到榻上,将要躺下时,回头看了一眼,然后悄悄地把自己的枕头和池先秋的换了一下。
他的枕头被他自己的眼泪弄湿了。
那时池先秋还站在衣桁前换衣裳,余光瞥见,也不戳破。
但是等吹了灯,池先秋上床时摸了摸枕头,他的枕头又是干的了。
这小鬼头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不忍心叫他的师尊受罪,把枕头换过来了。
池先秋笑了笑,伸摸摸他的枕头,明知故问道:“怎么湿湿的?你尿床了?”
“师尊!”一片好心竟然被曲解成这样,小鹤用力地捶了一下床板,小鹤生气了!
“师尊总是欺负我!师尊要气死我了!师尊是臭师尊!”
“胡说!”池先秋半坐起来,按住他,“你自己闻,仔细闻闻,我哪里臭了?”
李鹤自然是挣不脱的,蹬着脚表示愤怒:“师尊欺负小孩!”
池先秋一只撑在他的枕头上,帮他把枕头弄干,嘴上却仍旧说:“就欺负你,就欺负你。”
李鹤蹬了一会儿脚,一次也没有踢他,然后一偏头,脸颊触到暖烘烘的枕头,愣了一下。
他伸出双,攀住池先秋的脖子,亲亲热热地抱了他一下,讨好道:“师尊是香香的。”
池先秋笑了一声,把他的放开,自己躺了回去。李鹤帮他盖好被子,掖好被角,还特意拍了拍:“师尊晚安。”
师徒两个都没有说话,但也都没有睡着。池先秋翻了个身,随口问道:“你娘亲是怎么样的?”
“我娘亲可漂亮了。”李鹤闭上眼睛想了想,“她和别人家的娘亲一点都不一样,她喜欢穿百越的衣裳,喜欢戴银饰。她不会做师尊这里的点心,不过她会炼毒,她的毒药可是……”
池先秋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可以了,可以了,睡吧睡吧。”
他仔细想了想,好像李家家主夫人确实是百越人士,是在一次游历与李家家主相识的,而后嫁入李家。李家家主不单宠爱妻子,更给了妻子尊重,就算她多年来未有所出,仅是几年前才得李鹤一子,也从来没有李家家主与夫人不和的传言。
不过前世他不太了解李夫人,照着前世的故事,李眠云在岁随母亲回百越省亲时,被妖魔掳走。再等池先秋途径魔界,将李眠云救回来,李夫人早已经在悲痛欲绝之病逝了。
所以前世池先秋所知道的,也只有一个牌位,他收李眠云为徒的时候,李眠云和他一起去祭拜过。
今生不同,今生的李鹤无恙,李夫人自然也好好的。
算起来,他也算救了个人。
池先秋笑了笑,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将入睡时,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李鹤的娘亲是百越人,他记得……好像自己还有一个徒弟,他说他的母亲也是百越人。
越舟!
他与越舟初见,是因为他拾到了越舟的一块木牌,那块木牌上就刻着一个“越”字,他原以为这就是越舟的姓氏,后来偶然间问起他,他说
“我母亲是百越人,我随母亲姓。”
池先秋心咯噔一声,反推了推李鹤。李鹤才要睡着,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师尊?”
池先秋问:“你娘亲姓什么?”
他一边不住地去想越舟与李眠云的相似之处,同是难得一见的至高剑修,金色的剑气,还有厨艺、性格一边却又忍不住推翻自己的想法。
倘若越舟就是眠云,他怎么会不以真面目与自己相见?怎么会在自己几次在他面前提到李眠云的时候默不作声、这样沉得住气?又怎么会向他询问李眠云的事情,拿自己与李眠云作比较?
他又问了一遍:“小鹤,你娘亲姓什么?”
李鹤还陷在梦里,小小地应了一声:“越。”
这时李鹤翻了个身,一个用红绳牵系、挂在他脖子上的小木牌,从他的衣领里滑出来,滑到池先秋面前。
从前没看他戴过,池先秋觉着奇怪,要拿起来看一看,李鹤又伸出小握住了。他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她说不能总挂在脖子上,只有害怕的时候才能拿出来戴上。”
池先秋拍拍他的:“给师尊看看,师尊不拿走。”
“那好吧。”李鹤说着就松开了。
借着月光,池先秋看了看那木牌。
好,好得很,越舟一开始就是用这块木牌引起他的注意的。
一夜未眠,池先秋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地磨着牙,就这样躺在床上出了一夜的神。
越舟,李眠云。
池先秋越想越觉得,这两个人身上的相似之处简直是太多了,他还有好几次把越舟错认成李眠云,现在想来,这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他是一个好师尊,他的脑子里有徒弟雷达,能够感应到方圆十里之内的徒弟。
天微微亮时,池先秋把扒拉在自己身上的李鹤推开,帮他盖上被子,让他再睡一会儿。
池先秋披着衣裳下楼,还没走下楼梯,就听见厨房里传来柴火燃烧与水流流动的声音。
他走到厨房门前,果然是越舟在厨房里,他就系着池先秋从前用的围裙,背对着他,正将一个个模样可爱的小点心放到蒸笼上。
越舟分辨出他的脚步声,将最后一个点心放上蒸笼,盖上笼屉冒,回头道:“师尊今天起得早,再等一会儿就能用早饭了。”
池先秋只唤道:“李眠云。”
越舟不动声色,笑了一声,只当是他又凭着背影认错了,回过头,要让池先秋看看他的脸。
却见池先秋连头发都还没梳,松松垮垮地披着衣裳,抱着,倚在门前,目光微沉,直直地盯着他。
越舟被他看得奇怪:“师尊,怎么了?”
“没怎么,我昨天晚上一夜没睡。”
越舟皱眉,解下围裙,擦了擦,走到他面前:“师尊可是病了?”
池先秋扬拍开他的,站直了身子:“我要宣布一个重大决定。”
越舟探究地看向他:“嗯?”
“你之前问我,如果眠云回来了,会不会让他把你的位置占掉。”池先秋拧眉,“我现在告诉你,眠云回来了,你收拾东西,晚上就走。”
越舟眉间的皱痕几不可见地加深了。
“眠云明天就回来,我绝对不能让眠云知道,我在他不在的时候,还找了个越舟做替身。”
池先秋用指戳着他的心口,扬着脑袋,也扬起得意的笑。
来吧,如果你还可以硬撑下去的话,就继续你的表演吧,李眠云。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