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止一念 听说止一念是天水之都的常客,常常出现在天水之都,寻些奇珍异宝。 他早些年云游四方,踏遍千山万水,偶一次云游到天族之地,便去天机楼授过一番教,北次良师三千,他只是其中平平一位。 后来,便听说去了离朝当上了宰相。 北次带着掩帽,看着一盘盘被小二呈上来的饭菜,盘盘皆是上等菜色。 叫住来人,将银两放在桌上。 小二乐呵呵地收下。 “姑娘,天水之朝,好找得很。每日黄昏时开,晨起时关。顺着这条道,往沙漠里行进两三里,就能找到地方。若是晚上,天黑了,寻着灯火之地去就更容易到。” “可有什么忌讳。” “这………………” 北次又伸出手,这回是一锭金灿灿的金子。 小二这回嘴皮极溜,上下不歇,叭叭地顺道:“天水之都,有三不许,不穿僧衣,不问来,不问归。” 小二掂量着袖中的重量,好心提醒,“姑娘,天水之都,十一层楼,三百房门交易,要选对门才能进去。若是你要出手什么黄金珠宝,就去一楼黄金门;若是要出手什么灵丹妙药,就到九层仙房里;若是想出手奇珍异宝,就去往十层往来厅;那里面都是有行家的人。” 这小二常去天水之都送酒,送菜,一个晚上能跑四五趟,天水之都的名堂他都了如指掌。 “那你可知匡机房的门号在哪?” 小二摸摸头,琢磨了好一阵,满露难色,“姑娘,天水之都每晚我都得去三四次,常常给那些客人送菜,几百间房我都去串了个遍,没听说有什么匡机房…………” “…………………” 北次用完餐,又顺便点了一份,屋里还有受伤之人,她可不能忘。 推开门,就看见躺在床边,闭眼歇息之人。 灯下的他,失血过多,皮肤有些苍白,却丝毫无损他的美貌。 “路我已经打探好了,你准备多久去?” 九隅接下话,道:“越快越好。” “我问了,天水之都没有匡机房。” “那你可问了止一念。” 北次垂下眸子,当然问了,将东西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清水,细细珉着。 止一念。 原来是离朝赫赫有名的当朝宰相,纵世奇才。 只可惜,后来离朝朝政大乱,将止一念排挤出外。 他在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无人寻到其踪影,有人说他不告而别隐于乡野,又有人言说是功高忌主,让人抹了脖子,死于异乡,又有人说是看破红尘………… 却没想到,她当年有幸喊过一声夫子之人,竟然到这里来了。 “我问了小二,他说…………不知道。” 九隅慢慢从起身,走到桌边,摸到包袱里的药,又默默服下一颗。 拿起桌上的筷子,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 北次看着他精准的动作,想必他的眼睛是能看到了,故意用力敲了敲桌子,“你究竟何时给药?” 九隅吃下一口白饭,细细咀嚼,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就这么心急?” 北次轻笑,“我不是心急,只不过万一你死了,我也得跟着你去陪葬。” 九隅又默默进餐,不说话。 良久之后,放下碗筷,“今晚就去吧。” 夜深三分,沙漠里的夜带着异域疯狂,一点点星火就如同火海般刺目,寻着东看,诸多结伴之人,皆朝着一个方向行进。 一辆周围裹着厚毡的马车,缓缓向前。 北次掀开车马车帘,透过窗缝,看着攘攘熙熙的街道,许多奇装异服之人,奔波劳碌之人皆会往这里涌。 天水之都,一个乱字了得,却又从来无外人闹事。 灯火通明之殿,远远看去犹如一团巨火燃烧在沙漠之中,周边被映出一圈又一圈金黄的光晕,炫目异常。 越行越近,一座百层金碧辉煌的殿宇赫然露出全貌。 高大巍峨,层台转角处鹰勾回旋,美轮美奂,弓角玲珑,沙漠中狂风一过,阵阵作响,声音吹过大片燎原之沙,百层奇塔,乃是天水之都。 北次下了马车,看着身旁之人,他倒是好得快,不过是一夜的休整,复旧如初。 可她是见过他胸膛的那道伤,深可见骨,怎么可能这么快痊愈。 突然出声,带着几分不明意味,“要不要扶你进去?” 九隅淡淡转过头,透过层层黑纱之下,看着面前一张巧笑盼兮的脸。 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到她面前,默默地看着她。 北次只想逗逗他,调侃一下,这人还当真了?怕是假装听不懂她话中的意味,装的。 戏弄不成,没了心情,转身随着人群进入殿宇中。 门庭若市,人声鼎沸,层层殿楼上人头涌动。 虽外观宏伟壮丽,可说白了就是一处交易之地,里面就只是十一层的木塔相叠,处处人头攒动,毫无美观。 挤过一层层熙来攘往的人群,北次好不容易到一排空地,回头看着身后之人。 竟然还跟得住她。 “我们去哪找人?” 九隅偏淡的眸眼环视一周,“去顶楼。” 拨开拥挤的人群,看着她渐渐淹没在人群里。 北次抬手看着自己的衣袖边,不经意间擦过某人的身边,就染了血,皱了眉,恐怕挤在熙攘的人群中,伤口又裂开,他还真是能忍。 还是头一回看见将自己的命不当命的人。 怪人。 楼顶的楼梯旁竖着一块牌子,“无名门。” 这一层楼,是指除了交易实物,还能交易其余东西。 比如杀人,买命,大国机密,才能,武艺,凡是能有价值的,都能在这里卖出去。 通常只有走头无路之人才会在这里来。 这层楼,鲜少有人来访,除了他们两人,竟然没看到其他人。 前面之人寻寻而前,风轻云淡,两人旅鞋踩在木质层楼上,惊起细碎的响动。 走到一房门口,九隅推开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买家,也没有卖家。 又顺着往下一个房间。 北次悄悄与九隅拉开距离,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一挑眉,似乎不是来找人的。 将所有房门全都打开,仍旧是毫无人影。 却看见他进了其中一间。 难不成是找到了? 跟在他的身后,没有进门,透过门缝看着里面修长的身影。 九隅一拂袖,不小心将灯里的油打翻在地,看着染着的火苗,将桌上的一坛酒倾斜,一时间,屋内充斥着陈年酒香,裹着淡亮的火苗,渐渐热了起来。 北次睁大眼睛,他想做什么! 难不成………… 他来这里是另有目的? 一开始就朝着顶楼而来,将所有房间探查全面,为的只是看看有没有人,好借此下手。 他想放火烧了这里! 可是为什么?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从屋内走出,来到她面前,一贯是冷清之音,“走吧。” 北次回头看着屋内渐渐燃起的火势,“等等,你想做什么?” 九隅转头,摘下黑色斗篷,他的眼睛已经痊愈,视物也恢复平常。 盯着面前的紫纱少女,虽然她也带了抵挡风沙的蒙面之物,却丝毫掩盖不了她的目光中诱人的风情。 瞥了眼屋中的火势,踱步到栏边,看着下面拥挤的人群,盯了盯大门,仍旧有源源不断涌进人来。 不出一刻,火势肯定大起,到时候出口处一方狭小的木门,可能会被挤烂。 没有说话,只是瞥了一眼北次,继而离开。 北次看着房中欲燃欲烈的火势,想了片刻,一言不发地跟上去。 两人又坐上马车,一路上相顾无言。 就这么短短一柱香的时间,北次依旧没有理好头绪。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九隅怕是耗了精气,靠在马车上阖眸养神。 北次再一次掀开车帘,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往天水之都涌去,放下帘子,应该是她想多了,还真烧了不成。 就凭着一层楼塔之火,应该不可能。 但了客栈,就预感到了车外的气氛有些异常,北次立刻探出头往回望去。 不远处只见火光冲天,一层又一层的楼火,将天映成白昼,熏起一片红光。 客栈里的住客皆跑出来看热闹,议论之声纷纷入耳。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就起火了!我还怎么过活!” “怎么回事,我的东西都没卖出去!” “究竟是出什么事了!天水之都怎么没了!” “……………………” 沙漠里的灯划过一阵阵的熏人火气,呛得人喉咙痛,北次掩下窗帘。 平视而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九隅慢慢睁开眸子,皱眉,“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放了一把火而已,烧的又不是你,你着什么急?” 原来心想,天水之都中,若是最高一层着火,应该会有人察觉,火势再大,若有制止,不会殃及整座楼殿。 更何况,刚刚九隅并不像是要存心放火之姿,以一派清流作风放火做恶,面上毫无愧色,只当是做一件善事。 她还是头一次见。 看起来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之事。 然而,她想错了。 他今夜好像真是去放火的。 一进一出之间。 开门找人,打翻油灯,沥下陈酒,几个动作,带着十足的把握,一举将天水之都烧个干净。 天水之都,无人把守,只是一座凭空冒起来的交易之场。 往来之人皆无利益与此挂钩,就算着火,也只会顾着自己利益而逃,管什么天水之都的存亡。 火,一旦烧起来,什么都救不了。 转头盯着九隅,“你是存心想烧?” 只听得马车里有一声稍长的鼻息,“我不烧,放火做甚么,难不成你以为我只是去游玩一趟?” 北次闭唇,她能说她还真以为,他找不到人,只是闲逛一圈。 却没想到,他刻意引了这场无名大火,毁了一方胜景。 又听得他道:“你日后就会知道,我是在帮你。” 北次皱眉,帮她? 她是不是应该这么想:他放此过只是想引出止一念? 好让她早早得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