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族的每一天都很充实。我学习武艺,因为我痛恨自己的弱小,痛恨自己曾经因为无能而失去最爱的爹爹,我不想再一次连守护的能力也没有。我学习阵法,因为在巫族内外都设有阵法以防外人侵入,亦或是我不小心步入阵法后,即使不能破解,也可以毫发无损的走出来。我学习制药,一些简单的药材,通过巫族中特殊的提炼方式,可以得到比外界强大十倍的药效,不论是医治还是毒害,巫族中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药理。 而我唯一不能习练的就是巫术,巫术非本族之人是不能修行的。就算是本族之人也极易反噬,更何况没有巫族血脉的外人。我飞落到树巅,远远的眺望着那白衣胜雪的光华,看到他如雪的发丝在微风中飘荡,而衣角却能纹丝不动,他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山崖,即使我知道他拥有卓越的武艺与巫术,依然会怀疑他总有一天会随风而去。大祭司的风采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企及,是他的坚持才让我能留在巫族,他是我高不可攀的梦想。我抖了抖树枝,依然看着山崖,而那里早已没有了任何身影,即使不能学习巫术又怎样,我坚信自己依然会成为强者,像他一样让人遥不可及。 而我也在多年之后,还是亲眼见到了被巫族反噬的可怕后果。那还是族中的少主,原本是一个阳刚果敢的翩翩少年,又天赋异禀让众人艳羡,然而不幸的是在十岁这个最美好的年纪,却偏偏在习练巫术时被术法反噬,从此整日卧病在床,靠着药石延续生命。原本少主也许会在十三岁时殒命,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胖瘦长老不惜违背祖训,去世外找到了小姐,从此仿若命中注定般,命运的石轮沿着时间的轨迹开始运转。 那也是我命运的又一转折。我摩挲着手里的小玉瓶,也许是爹爹一直在天上保佑我,才让我何其有幸被命运眷顾。 霞光满天,琴声悠扬,那原本是很平常的一天。却因为她的到来再也不会平淡苍凉。我看见胖瘦二位长老匆匆回到族中,一大群人闻讯赶来。可瘦长老却不顾众人的询问,急切的来到少主的房中,直到三天三夜后的黎明,才几乎虚脱般的扶着门框走出来,大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却都守在门外与他一起熬了整整三天,尽管都甚是疲惫,却又不敢贸然出声,只是百感交集的望着他,直到瘦长老平静的看向众人,认真的点点头,大家才都无声的拍手相庆。 而在另一边,胖长老抱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来到温姨这里,瘦弱的苍白的小脸,眉宇间隐隐透着黑气。胖长老看着温姨安顿好她以后,才低低的开口:“她就是元神之体。” “才这么小的孩子?你们怎么忍心?”温姨满脸不可思议的直盯着胖长老。 “哎!这不是时间紧迫,实在没有办法了吗!”胖长老小心翼翼的分辨道。 “可是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住抽离魂魄的痛苦!这不是救人,这是以命换命!要是当时我在,是绝对不会允许你们这么做的。”温姨有些生气。 我在这里整整呆了五年,却从来没有见过温姨发脾气。温姨原名温雅,我们这一辈的孩子都叫她温姨,她就像她的名字一般温柔典雅、柔情似水。但是温姨并不柔弱,与她淡雅的外貌完全相反,她拥有强大的巫术与医术,并且看待问题有着极强的是非观,你可以任性,也可以顽皮,但绝对不能触碰道德的底线。而这件事,明显的是我们巫族欠下沈婉一个天大的人情,也可以说完全就不是公平的交易。 “看她的打扮应该也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对她爹娘说的?”温姨平复了一下心境,接着问胖长老。 只见胖长老涨红了白嫩的大脸,喏喏几声,却又不敢开口,头上顿时滴下豆大的汗水。 “你们没有对她爹娘说?难道你们是强行偷来的?”温姨满脸的不可思议,又强压下怒火,细细考虑这其中的可能性。 胖长老见温姨真动怒了,这才小心翼翼的说出事情原委。 温姨听罢所有事情,眼眶中隐含泪水,她哽咽着低声说:“沈婉还是这么小的孩子,你们这是何其狠心。虽说你们也是为了少主被情势所迫,她也是为了向你们报恩,但这其中的恩情又岂是算得清楚的?” “所以我们才违反了族规把她带回来医治。如果在外面,想必她也活不了几天了!”胖长老对于沈婉这个孩子,也是满心疼惜,如今看到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很是愧疚,想着一定要治好沈婉。 “事已至此,我们只有竭力挽回错失。对于一个才八岁的孩子,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快二百岁的年纪,居然还可以如此厚颜无此的达成协议,我现在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了!”温姨不愿再看胖长老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先回去吧,好好和瘦子想想办法,这里我会照顾好沈婉的。” 见温姨给沈婉把脉后,又忙着出去煎药。我这才缓缓靠近床边,小心翼翼的打量起她来。平凡无奇的面容,双唇即使在昏睡中也紧紧的抿成一条线,仿佛沉浸着无数痛苦的折磨。当温姨端着药进来,看着在床边打量着沈婉的我,笑着对我开口:“清秋啊,这是婉儿,她病得很严重,你以后可以和我一起照顾她吗?” 我又看了一眼那苍白泛青的小脸,不知为何心里泛着酸楚,于是不忍的回过头,对着温姨重重的许下承诺。那时的我还未曾预料到,这沉重的一点头便成了一生的许诺。那时的我也不曾想到,从婉儿到小姐,又是怎样的感情支撑着我,让我义无反顾的陪伴着她度过一生。 在那短短的五年里,却拥有着我不曾有过的深刻记忆。在瘦长老用禁忌之术帮少主注入了一魂两魄后,少主终于逐渐清醒过来。并且让众人喜出望外的是,魂魄在少主体内并没有出现任何的排斥。于是少主又有了重生的希望,在他主动的配合下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等到少主能下床行走后,他第一个想见的人却是沈婉,于是他趁着无人探看之时,让胖长老半扶半拖的带到了温姨这里,看到了还在昏迷之中的沈婉。 我不会懂得当少主拖着病痛的身躯看到昏迷中的沈婉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我也无法述说是否真的拥有前世今身,在少主遇见沈婉的那一刻起,一切便都成为了命中注定。我只是凭借自己的直觉,觉得就如我这般懦弱的人,都愿意为了她飞蛾扑火般,想要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哪怕是需要掠夺,哪怕只是个传说,哪怕燃尽自己的最后一点躯体,只要是她所想,我都在所不惜。 短短半年的光景,少主的身体就康复了。他每天都很忙,忙着弥补这两年落下的时光,他变得更加机敏,更加光芒万丈,但是他依然不敢有一丝的松懈。每当半晚时分,不论是霞光满天,还是阴雨缠绵,他都会来到这里,看看沈婉,和她说说话,偶尔还会拿来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而此时的沈婉在大祭司和温姨的疗养下,逐渐的清醒过来,从最初的一月一两次,到一周一次,再到现在的每日都会醒来,只不过醒来的时间却是不能准确控制的。沈婉第一次醒来时,是我陪在她的身边。她一个月以来,一直都是睡着,当我看到她睁开的眼时,感觉自己堕入了浩瀚星辰,沉迷其中。我不曾想过自己会如此傻的盯着她良久,直到她冲我眨眨眼。等我反应过来,瞬间面色绯红,转身跑出院,大喊着温姨,心里却是懊恼着亏自己还白长了几岁,竟然如此呆愣。 与沈婉相处的每一天,我想我都是很快乐的。她就在那里静静的坐着,却有着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人跟随着她的节奏,徜徉在她的思绪里。明明貌不惊人,明明柔弱得不堪一击,却可以轻易读懂我的心思,不动声色的抚慰我的情绪。 当她完全清醒后,迎来的却又是无尽的折磨。每日的洗髓之痛,每日的汤药之苦,每日的彻夜难眠。而她却仿佛历尽千帆,从来不会怨恨,不会哭闹,更不会抱怨。她总是淡笑着注视着我,当我练武归来,当我在院中研制草药,当我深夜里对着月夜叹息……她不会对我多说什么,却总会让我适时的感到温暖,让我知道她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月圆之夜,汇集万物之灵力,我帮她解下衣衫,抱着轻飘飘的她来到屏风下,那里有温姨为她准备的药浴。我在清冷的月色中,隐隐看到她常年不见阳光的皮肤,肌若凝脂,肤若白雪,脆弱的让我不忍放下。而这每月一次的药浴,都会让她痛不欲生,受尽折磨。当我再次抱住昏睡的她从浴桶里出来,看见木桶边都是她隐忍的牙印,而这一刻,我几乎都要怀疑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而她在这个受尽折磨的晚上,会睡得格外的昏沉,这也是她多日里,难得的入眠。而当两日后她再次醒来,却又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依然对着我淡笑如初。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也许是源于自小孤苦伶仃的哀愁,我与她心心相惜;也许是因为她明明和我一般弱小,甚至是还拖着将死之躯,却有着我没有的坚强;还有可能是我一直在羡慕她,明明看似平凡,却又光芒万丈,拥有这么多可以为她不顾一切的人。总之,她一步一步填满了我的生命,让我总是恍惚般以为,我就是为了她而生的。而从前的一切,都是为了遇见她而必须经历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