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主殿

明明上次见面还没过多久，这次再见，太后那一头花白长发彻底褪了颜色，状态看上去不太好。

燕洛宣怎么也没想到两次拜访，差异竟然如此巨大，他当场就呆住了，张张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祖母？您、您这是……？”

“找太医看过，思虑过重，无碍。”

眼看燕洛宣还是一副呆头鹅的表现，她恨铁不成钢道：“坐下！”

他才发现震惊之下自己竟然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了，赶紧坐回去，被训斥了也不反驳，脾气好到不行。

燕萱：“？？”这是她认识的那个三皇兄？

默默把震惊的情绪憋回心里，看着这一幕，她在心里想着三皇子只跟太后亲的情报果然没错。

燕萱想的没错，事实上在他心里，整座皇宫里唯一的亲人大概就只有太后。

“祖母您有哪里用得上我和晋明的，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为您做到。”

太后摇头：“我能有什么用得上你们的地方？不过是许久未见十分想念，便叫你们进宫来陪陪我这个老太太。”

小宫女上来，分别为三人倒上茶水，端来点心。

燕萱低头看着茶杯里自己的倒影走神，微微蹙眉，复又舒展开。

“祖母想念我们自然该多陪陪您，您一个人在宫里也是寂寞，我接您到风雅涧小住几日如何？”

燕洛宣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意思清楚明白，晋明的撤离计划就定在明天，又怎么可能让人祖母去“小住几天”？

不过他终究什么都没说，眼睛再次低垂下去。

晋明是想带祖母走。

这不失为一个好选择，毕竟如今的京都，没人说得准明天会发生什么，虽然离开需要舟车劳顿，但总好过眼下的朝不保夕。

可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同意。

果然......

燕萱的话刚问完，太后就给出了回答，快到近乎不假思索，片刻的犹豫也没有：“那就不必了，你们都忙，我一个老太太何必上门叨扰？再说这偌大的皇宫，难道还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说到最后，太后的眼神猛然变得锐利起来，看向两个小辈时又重新柔和下来。

这就是拒绝。

这次撤离会带着燕洛宣一道，太后不可能不知道燕萱的撤离计划，太后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要留在京都，不管潜藏着多少危险。

今天把他们俩叫来，这也许就是最后一面。

燕萱与太后的感情并没有由太后亲手抚养长大的燕洛宣那般亲近，但也没有过分生疏到这个时候还毫无感觉的程度。

她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憋出来一句话：“还请祖母保重身体，照顾好自己。”

......

他们见过面的当天午夜，风雅涧

从外面看与往常无二，但内里其实整个都被调动起来，所有的行动都被被包裹在深沉的黑夜里，只剩下表面的平静。

暗潮涌动，一切的计划能否展开，就要看今晚是否顺利。

此时最忙的不是身为即将由公主晋升为主公的燕萱，而是燕萱御用的“大内总管”蒋昭。

他进屋看一下众人通过密道撤离的进度，顺便站在这里喘口气，他叹道：“月黑风高夜。”

身后走来一个人，听脚步声不紧不慢，甚至还有点悠闲。

此刻整个风雅涧里能有这份悠闲的就只有一个人——本该最忙的晋明公主。

“杀人放火时？”她迈着老爷步靠近，接出下半句。

“……我觉得现在除了您之外，没人有时间去杀人。”蒋昭转身，天色本来就黑，他动作又挺突然，苍白的脸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让燕萱看了都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愧疚。

他上前一步，惨白的脸顿时更显眼了。

“而且现在也没人能让您杀，这些忙活的人少了一个都不行，您要是实在想，不如给我一刀？”

蒋昭实在过于鬼气森森，燕萱眼神飘忽：“你别这样，让我有种自己是黑心东家的错觉。”

“错觉？”他冷笑，又逼近一步。

为了自己作为主公的威严，燕萱的脚就像钉在原地，死不后退。

“难道不是事实吗？”

这话单看挺有气势，语气也挺有气势，然而老天都不帮蒋昭，话刚说完脚下就是一滑，一个踉跄差点扑街，最后勉强稳住也早就没了那种感觉。

燕萱的嘴角几不可察的弯起一个弧度，又飞快拉平，即便蒋昭的视线再有穿透性，那也戳不穿她的脸皮。

在这场主公和臣子的交锋中，蒋昭不出意料的败北。

燕萱摸摸脸，竟然非但不觉得怎么样，还有种莫名的骄傲感。

“我去看看姚家准备的怎么样了，你先忙，看你这脸色差的，身体不行啊。”

身体不行啊、不行啊、不行——

她说完倒是转身就走了，蒋昭又是一个踉跄。

在别人家主公那，谋士们一个个都尽情的展现自己，尽可能的揽活，生怕主公看不见自己。

但是在他家主公这，这一招的心酸谁用谁知道。

不管你有几分本事，她总能给压榨到极限，美其名曰——重用！

他后悔大老远从万域蒋家冒着跟家人闹翻的风险跑到东篱来投靠一个当时谁也不看好的公主吗？

蒋昭站在原地两眼放空，后悔……那倒是不会后悔，就是早知今日，他当年一定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就算绑架也要把他那几个好友给一块绑过来。

当年的脸皮，还是太薄！

痛定思痛，蒋昭觉得现在开始坑蒙拐骗绑票计划似乎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