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文明即使反应慢几拍,也不可能看不出这两个电话有问题,更不会猜不出周磊打这两个电话是什么目的。
现在这个时候,如果周磊主动打来电话还好,因为这说明至少周磊目前还是安全的,可如果周磊没来电话或者电话打不通,那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而周磊出了事,接下来就该轮到他了。
谭文明是市长魏从冰招商招来的,而魏从冰对他的金石集团也一直厚爱有加。在这种危急时刻,他自然会首先想到魏从冰这个大救星。
魏市长竟然会打这种电话,陈默雷怎么也不能理解:“凭什么?理由呢?难道就因为谭文明是企业家,是省人大代表,他就有超越法律的特权?”
“魏市长说,他也有自己的难处。”秦怀远说:“中午的时候,谭文明给魏市长打电话,请他出面说情,让咱们法院放他一马。
一开始魏市长并不想管,可谭文明说,如果魏市长不肯帮这个忙,他就把整个金石集团从东州撤走相反,如果魏市长帮他这个忙,他非但不会撤走,还会追加5个亿的投资。
魏市长说,他是考虑了一个中午才决定打这个电话的。他希望,我们能以东州经济发展的大局为重。”
陈默雷不感慨一声:“真是没想到呀,谭文明竟然还会耍政治手段!看来,对这个同乡,我真是得刮目相看了!”他很认真地问秦怀远:“那你呢?你是怎么答复魏市长的?”
秦怀远说:“我说,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等我详细了解情况以后,再给他答复。”
陈默雷嗯了一声:“打太极,是你的风格。”
秦怀远没心思跟陈默雷斗嘴,他接着说:“我考虑,这件事不能跟魏市长硬对着干,毕竟,咱们的财政还要依靠市政府,如果把关系闹僵了,对咱们法院工作一点也没好处。所以,这事还是得去做魏市长的工作,争取他的理解和支持。
你准备一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见魏市长。不过在这之前,你先去准备一份谭文明的拘留审批手续,拿给我签字。”
陈默雷一怔:“你签字?执行工作的拘留审批权你不是授权给我了吗?”
“我现在暂时收回。”秦怀远很认真地说:“等这个案子结束了,我再把审批权重新授权给你。”
陈默雷一下子明白了秦怀远的意思,他愣愣地站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听秦怀远继续说:“这个时候,这个坏人还是让我来当吧。按照规定,我这个院长最多在东州干两届就要调走,可魏市长的情况不一样,他是上级确定的重点培养对象,40岁就成了渤海市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而他之所以被调到东州,就是上级对他的培养和考察。
安邦书记年纪大了,很可能再干这届就退休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到时候魏市长就会接任安邦书记的位子。
默雷,你要知道,地方法院受地方党委领导,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受地方一把手的领导,如果没有地方一把手的支持,法院工作是很难开展的。所以,就算是为了法院今后的工作,我们也要尽量避免跟魏市长把关系闹僵。”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这也可能只是我们的一厢情愿。所以叫你来之前,我已经再三考虑过了,拘留谭文明的手续必须由我来签。
这样的话,就算得罪了魏市长,也是我得罪的,而你只是执行我的命令罢了。大不了,我干完这一届就向渤海中院申请调离东州,让他眼不见心不烦。
可你不一样,你还要在东州继续干下去。试想一下,如果是你出面跟魏市长顶着干,那将会是什么后果。如果魏市长度量狭小,变相地为难你甚至为难整个东州法院,那东州法院以后的工作可就不好开展了。”
陈默雷知道秦怀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明白了秦怀远的一片良苦用心,不由得对这位学长更加钦佩和敬重。他很想说几句赞美的话,一时却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表达。
秦怀远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去准备谭文明的拘留审批手续吧。等手续准备好了,咱们即刻出发。”
“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陈默雷便要离开。
“等一下。”陈默雷刚走到门口,又被秦怀远叫了回来:“谭文明是省人大代表,拘留程序比较麻烦。为了以防万一,咱们最好是先把拘留手续层报给省高院,再通过省高院报给省人代会主席团。这样,可以尽可能地争取时间,避免因为时间差而错过抓住谭文明的最后机会。”
陈默雷嗯了一声:“还是你考虑的周到。等拘留手续准备好了,我立刻让上官云通过内网层报省高院。另外,我再给中院执行局的吕副局长打个电话,请他跟省高院执行局说明情况,请求他们特事特办,以免耽误时间。”
秦怀远点了点头:“好,那你快去吧。”
出了院长办公室,陈默雷一直忧心忡忡:这场仗虽然没有硝烟,但恐怕比真仗还要难打。
回到办公室,陈默雷很快打印好了拘留审批手续。他把手续拿给秦怀远,等秦怀远签了字,又把手续交给上官云。然后,两人一起下楼。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巧合,两人刚走出办公楼,正巧碰见李济舟的执行团队从齐江赶回来。
警车停在办公楼的台阶前,车门应声打开,接着,便见两名法警将周磊从车里带下来。
陈默雷从台阶上向下俯视,只见周磊低着头,手上戴着手铐,步子似乎有些蹒跚不稳。此时的周磊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年少轻狂、不可一世,再也没有了以前的口若悬河、雄才诡辩,等待他的将是法律和命运的审判。
被法警押着的周磊一步一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向陈默雷靠近。
按说,猎手好不容易抓住了狡猾的狐狸,应该高兴才对,然而面对此情此景,陈默雷非但高兴不起来,心底反而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落寞与惋惜:
以周磊的聪明与才智,如果不是走错了道路,如果不是迷失了心智,今日的周磊也许已经成了一名出色的律师。然而,时间不会倒流,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一切都已经被他自己亲手葬送了。
“默雷,该走了。”听到秦怀远的催促,陈默雷这才回过神来,跟着秦怀远继续往下走。
随着距离的一步步缩短,手铐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不禁地朝周磊看了一眼,只见周磊仍旧低着头,似乎是有意躲避他的目光。
下了台阶,秦怀远和陈默雷上了车,然后直奔市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