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我们是天命眷顾的人,所以所拥有的能力越大,所应该承受的劫难就应该越大。 但是我总是觉得,这只不过是个玩笑,可能只是天命它想显得自己有些幽默,不小心将玩笑开得大了些。 十三岁的秋,多事之秋。十四岁的夏,恶毒火辣。可我只记得那中间的冬与春。 一场战役,血祭,阴谋。一场背叛,驱逐,绝望。 我曾经深爱的,畏惧的,憎恨的人,唯一的一个他。 还有一场我自认为近乎完美的伪装和骗局。 五年前。 “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那拉回来,料想到今天你这副欠揍的模样,当真应该让你再躺个两三年。” “两三年?那我可是要发霉了,”我有些尴尬地向前挪动着,偏巧那狗洞前小后大,硬生生在屁股那卡住了,我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死狐狸心里乐开花脸上死绷住的模样,“谁叫你将那城墙给姑奶奶加高了足足一丈,老娘插上翅膀也飞不过去!” “不就是个公主的诞辰么,就是施施粥,摆摆梅花宴,显现皇恩浩荡的破借口,有什么乐趣的。”死狐狸还不忘踹了两脚我的屁股,“至于么,爬墙又钻狗洞的。” 幸好神官府地处偏僻,并没有什么人见到我此副尊容,我暗自咬牙切齿了下,狗刨土似的向后踢了几波土。 “今日也是我生辰!”我从牙齿间挤出那么几句话,“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法子让自己不会被强光灼伤的,不就那么一天,用得着这么小气吗?” “丫头,”死狐狸又踹了一脚,“你死心吧,今日本神官替你卜了一卦,大大凶,你就别瞎折腾了。” 这最后一脚踹得最狠,却意外地将本就有些不大牢靠的狗洞给传出了一块,于是,如泥鳅一般,灰头土脸的我,脱身了。 可惜我并没有时间看看死狐狸的表情,那肯定很好看,上次被气得七窍生烟,应该是上次我砍了他满院子的药材给我的果树腾地方。嗯嗯嗯,那表情,好像我断了他的命根子,实在令人回味无穷。 一股脑身上什么绷带啊,贴身的黑衣啊全都卸掉,实在是神清气爽,浑身舒畅,一个转身,白衣束发,再加上一把除了彰显本公子的玉树临风外毫无用处的折扇,实在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光,直接照射在手中的,脸上的,身上的光,在冬天这么冷的天气,这样的光,比堆在火炉里苟延残喘的那一点星火,要暖太多了。 这么漂亮的,挂在天上的,灿烂的火球。第一次,能够面对面地,看见了。 这真是我过的最好的一个生辰,没有之一。 从小就被告知患有怪病,皮肤见不得强光,还是前神官也就是死狐狸他爹将我捡回来的,死狐狸是早产儿,也是个病秧子,老赖在轮椅上半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本神官好心每天给他放点血喝,哪有他踹我出墙的好力气?更不用说我这几年到底给神官府省了多少烛火钱。 “代弋公主当真是心善啊,这施粥又赦免劳役的,真巴不得天天她过生辰。“ “可不是,过个生辰的又是游街又是散金珠的,这么些皇亲贵族,当真是令人羡慕。“ “那代弋公主,据说皇后生她的时候废了大力气,能不宝贝吗?” “代弋公主?祖父可是那抗击南蛮的宁国公?如此场面,倒也不足为怪。” “哼,抗击?你们倒是忘了年前那南军兵临城下的耻辱了,”哦,说话的是位愤愤不平的小书生,倒是有些怒其不争的模样,对着那卖茶的闲聊的听书的怼道:“还不是靠个不足二七的女娃豁出性命,他们这一个个的,哪个不是躲在她的背后,苟且偷生?” “如此穷极奢华,做出副爱民如子的模样,不过是自欺欺人!” 我的心情是复杂的,略感欣慰,又稍有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历代君王谁不想拉这个无法控制又屹立不倒的神官府下神坛,他这么一说,当今这皇帝的皇位也是仰仗他老丈人又费了不少鬼心思得来的,这权柄抓得比谁都要牢,这样的话头一挑起,不知道倒霉的又是谁。我只得叹息一声,至少,这么个女英雄没白当,还是有人知道的。 这时一顿铜敲鼓打的,原是那公主的轿子正巧经过,浩浩荡荡的上百人,前头还由两头彪悍的高头大马领着,一黑一白,黑的威武雄壮,白的文质彬彬,看来便是两个传说中迷死人不偿命的黑白无常,呸,皇帝最得瑟的两个儿子了。 往那华帐里一瞄,金线啊,金子啊,这么密密麻麻的,嗯,这衣服头饰的肯定很重,做公主真是艰难。 街上的人挤作一团,尖叫声咒骂声此起彼伏,稍有运气的捡到了金珠,便有一堆人向他扑身而去。我拍拍屁股,觉着没什么意思,只是不经意间目光触及那华轿顶上,阁楼窗边,见着位美人,发丝散乱,青衣稍斜,指尖轻轻勾着个酒罐子口,要掉不掉的模样,眯着个眼睛,居高临下地望着。像是在笑,又不像在笑。 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好巧不巧,与我狭路相逢。 什么眼神,似乎,有些吃惊? 我目光向下滑落,窗户底下挂着个招牌。 寻欢阁?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