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后门打开了,我估摸着这个时辰,大约死狐狸都睡得死猪一样了,在那幻境中同那妖孽似的美人折腾了一天,终于等到了夜幕降临。 这几天老天爷也是出奇地好心情,若是不爽下个几天雨什么的,我还能出去溜达溜达,偏偏艳阳高照,只得缩在幻境里听那美人磨刀霍霍的声音。 那是把匕首,锋利得透着蓝光,时辰尚早,正好补觉之时,听那磨刀声停了。微微睁开眼,见那美人拎着把匕首坐在床头比划,惊得我一动都不敢动,急忙闭上眼睛,生怕那刀子一歪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少了块肉。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记得。” “是装的么?”美人歪头想了想,匕首那尖尖的头凑近了我的鼻尖,停留了下,“你看,你送给我的,我还留着,先留着,最后再还给你。” 说罢,他收起了匕首,取而代之,指尖划过我冒着冷汗的额头,像蛇光滑的鳞片,冰冷,“你看,我终究是舍不得的。” “世间还真不公平,我深陷如此境地,绝望如坠入深谷,仇恨入骨,不见天日,不分昼夜。而你却能依旧心安理得地将一切抛诸脑后,毫无顾忌。” “不过幸运的是,这么些年,我学会了如何去争,如何去不择手段地争。” “梓姝,我又没有同你说过,我这人,记性不大好,但偏有些东西,我记得特别清楚。“我这人,又最为小气记仇,伤我欺我者,不千倍百倍报之,也必以牙还牙。” “我要你好好活着,看着,品尝这种求而不得,无能为力,体味这种背叛,心如死灰。” “若当初知道最终只有这样的结果,你就不应该给予我任何希望,任何。” “你当真比他们要残忍千倍百倍。” 这么一晃神,有个人影掠过眼前,我暗自心惊,原来是那死狐狸一脸冷漠地站在我的面前,道,“舍得回来了?” “嗯。”我有些心虚,将自己的袖子拉扯开遮住手,死狐狸手疾眼快一把扯住我的袖子,脸又黑了一层。 “我是应该打断你的腿,让你留在神官府。”他眯起了眼睛,杀气四溢,我的小心脏扑通了一下,小心翼翼回到,“不过是小伤,那光也不是很强,那是我上山采草药擦伤的。“ “丫头,我说卜的大大凶,并非玩笑,本来日蚀之术此等禁术的反噬本就霸道难缠,你又再施了次血祭的禁术,这几日你是连阴雨天中的光都不能接受了,你又这么闹腾。迟早,恐怕连一丝烛光都能要你的命!” “狐狸。”我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伤心了,“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如果不能,那也是我的命。” “你看,就没有哪个神官能在二十年内连施两次禁术而不死的,那说明老天爷也是眷顾我的,你,不用担心啊。我活到现在,也算是赚了。” 狐狸不说话了,大概是被我那豪言壮语给震撼到了,他转过身,摇摇头。 “这哪是你该受的,你不过是个不足二八丫头,放在寻常人家,当是无忧无虑,嫁个如意郎君,坐享儿孙福的。” “再不济,你也应有家人庇护,再不济,你也应自由行走在这天大地大,又怎会四处狼狈逃窜。众人渴求的,唾手可得的,你想要得到,怎么就这么难呢?” “是啊,”我无奈地笑笑,“但是我唾手可得的,别人想要得到,也很难。” “怎么说着说着你就变成深宫怨妇去了,伤春悲秋的,整个酸臭书生。”我嗔笑道,“怎得,都说到我嫁人了,怎么就不想想自己,你多大年纪了,北城里同岁的公子哥的儿子都会叫爹了,怎么,那个什么公主,不合你心意?” “没兴趣。”狐狸撇撇嘴。 “诶,我听说,那公主喜欢收集美男,尤其是年幼的,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狐狸,你不是能窥天下事么,那公主,长得什么样,她那么大个府里,都是什么样的些美男啊?” “闭嘴!” “你不是吃醋了罢,反正婚事也是阿爹定下的,你要反悔也于事无补,你那缺不缺个陪嫁丫头?若有一日你嫁到那公主府,也好带我开开眼界不是?” “砰!”房门抖了三抖,坚持着没有倒下来,寂静的夜里神官府依旧漆黑,只有狐狸的房间点起了可怜的一点烛火。 “咳咳,”我狼狈地从马车底下出来,四处张望了下,对光线有些不是很适应,不过幸运的是周围没人注意到。我三两下将面具戴上,大摇大摆地踏进皇城正门。 守门的侍卫只是望了我一眼,慌忙低下头,让道。 周围本该热闹的街道瞬间安静下来,似乎那面具伸出了只可怕的手,将所有人的嘴都缝上了,或者说,是将我的耳朵捂住了。 我无奈地耸耸肩,只能装作视若无睹,不过我许久不露脸,若不是如今这幅行头,宫中的层层关关,怕只在第一关就被当作小屁孩给赶了出去。 本来我是当真不想到这笼子似的宫里的,不过狐狸今天破天荒地进了宫,怕是先前借着我伤重推脱的婚事,再也推脱不得了。狐狸近日躲躲藏藏支支吾吾地什么都不说,只说今日进宫,还死活不许我去,我便晓得其中的猫腻。 如今的皇帝对差点掉到地上的皇冠甚是紧张,绞尽脑汁想要把它牢牢端稳在自己的脑袋上,这帽子呢,有两条绳子,一条是他家的老丈人,一条吗,是神官府。 这不,着急嫁女儿了吗,又听说那公主是他老丈人的外孙女,这是狗急了跳墙,到处伸橄榄枝来了。 可惜,即便前神官不知着了什么人的道,硬要破了神官府这条不理皇权争斗只护国之安危的规矩,我也知道狐狸是断不肯趟这趟浑水脏了自己的。只是毕竟太年轻,又常年病弱避世不出,又无资历,跟那一群豺狼虎豹的,我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决定亲自,去压压场。 殿上甚是热闹,一边是一堆浓妆艳抹的,一边是一排正襟危坐的,还未踏入,听到那句掷地有声,“若他敢娶,本公主遣散三千面首!” 我心咯噔一下,此等豪言壮志,平时也看不出狐狸有这么大的吸引力,看来此次那代弋是铁了心要嫁了。 全场寂静,连那通传我的太监也收了声。 我扫了一眼,熟悉的面孔可真不少,约莫是在那寻欢阁见到的,那一排正经地跪坐在那的人,而另一堆—— 一抹银光,穿过面具,刺入眼中,我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步。 异常地眼熟,那个人,未遮盖的部分美得雌雄莫辨。在一群看起来是皇帝的一堆女人中,隐在公主的身后,带着小半片银色的面具,迎着我的目光,露出了不知是出于礼数还是讽刺的微笑。 只是当我逃避似的望向那位公主,我又退了一步。我算是知道那日那位俏公子将我认错了成何人了。 狐狸啊,我都自身难保了,你就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