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笑(7) 书房里,叶先生坐在大画案后方,笑吟吟地看着蒋徽帮自己归置簇新的书架、书柜。 蒋徽说道:“书柜里设了几个机关,等会儿我把图拿给您看,您记下,有珍贵的笔墨,就放到暗格里。” “好。”叶先生满意地笑了,“虽是女孩子,鼓捣起这些,倒是比男子还精通。” “都是明师父请高人点拨我的,”蒋徽笑道,“偶尔我也会请教修衡哥。” 叶先生啜了口茶,“还没顾上问,你哪儿来的银钱,给我置办这些?”昨日傍晚,这孩子过来的,今日一早,便有人送来了全新的书架、书柜。紫檀木的材料,又有诸多玄机,价格定是十分昂贵。 蒋徽踩到矮凳上,把一摞书放到书架上,按照以前的次序排列好,“您猜。” “该不是又给哪个戏班子写话本子了吧?”叶先生顿一顿,自己先摇头否定,“不对,寻常的戏班子你看不上,看得上的,你给他们写戏本子,也不会收银钱。” 蒋徽笑道:“哪有那么多话本子可写。我卖了两幅字画。” 叶先生咳嗽起来——被刚入口的茶呛到了。 蒋徽忙跳下矮凳,走过去拍抚着先生的背,“瞧瞧,至于么?” 过了一阵,叶先生才缓过来,皱眉看着蒋徽,“你怎么能变卖笔墨呢?” “这怎么啦?”蒋徽道,“我的字、画、扇面儿有人四处找,出价又高,我觉着很划算,就把两幅字画寄放到一间铺子,没想到,三五日就出手了。” “……”叶先生掐了掐说话的人那张白嫩嫩的脸,“蒋四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清高、傲气,被人知道了怎么办?——你怎么净干作践自己名声的事儿?” 蒋徽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清高、傲气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银子花。蒋四小姐不清高、不傲气,是个俗得掉渣儿的人。而且,外人也不会知道是我主动变卖字画的。” 叶先生瞪着她。 “哎呀,师父……”蒋徽搂住先生撒娇,“出手的两幅画是旧作,您瞧不上,我自己瞧着总想撕了——与其放在手边,不如换些银子。” “……”叶先生啼笑皆非,“你这丫头,等着,回头我就去跟你程婶婶告状。” “去吧,去吧,”蒋徽爱娇地蹭了蹭先生的面颊。 说话间,有小丫鬟进门来禀:“唐大少爷、董大少爷和黎郡主来了。” “是么?”师徒两个俱是面露喜色,相形出门去迎。 . 飞卿、蒋徽时隔几年再相见,俱是目光微凝。 他记忆中漂亮的小女孩儿变成了美得不可方物的少女。 她记忆中俊美、飞扬的少年眉宇间多了些许沉稳、内敛。 视线的片刻交集之后,便同时错转。 蒋徽敛目向他行礼,“飞卿哥。” 飞卿嗯了一声,说:“怎么瘦的跟黄豆芽儿似的?薇珑也是。你们俩这几年是挨着饿过来的吧?” 蒋徽一笑置之。 薇珑道:“哪儿有啊,我近来可是胖了不少,跟着修衡哥吃了好多好吃的。” 飞卿端详她片刻,“这还是‘胖了不少’?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又对修衡道,“你这不行啊,还得接着想法子喂。” 薇珑嘟了嘟嘴,“飞卿哥,你是把我当什么啦?” “兔子。”飞卿笑道,“省粮食的傻兔子。” 薇珑走到他跟前,又气又笑地扬起小拳头打他,“逮住谁就揶揄谁,可真是的,当心我跟程叔父告状,看他怎么收拾你。” 飞卿连忙告饶:“别别别,我谁都不怵,就怵叔父。”叔父要是收拾他和修衡哥……想起来心里就凉飕飕的。 薇珑眯了眯大眼睛,淘气地笑,“那你得带我去钓鱼,烤鱼给我吃。” 飞卿立时颔首应下,“这好说。” 叶先生、修衡、蒋徽俱是笑出声来。 几个人转到花厅落座,闲话家常。 修衡道:“我命人去状元楼定了两桌席面,午间、晚间送过来——我们三个,可要在您这儿赖一整日。” 叶先生欣然笑道:“再好不过。” 同一时刻的程恺之,却是不大好过:他站在唐府静虚斋的廊间,头疼得看着舞阳公主:“殿下怎么又来了?” 舞阳失笑,“上回过来,是七日前的事儿了。” 恺之问道:“殿下是来见唐府哪个人的?侯爷、夫人出去串门了,修衡哥近日住在程府,其余唐家三兄弟在学堂上课。” “我是来见你的。”舞阳笑盈盈地道,“怎么,不想看见我啊?” “岂敢。”恺之敷衍地笑了笑,侧身请舞阳到厅堂落座。 舞阳落座之后,把随行的宫人遣了,茶点上来之后,小口小口地品茶,好半晌不说话。 恺之也默默地喝茶,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