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静如不便久留,便悄悄离了开去。
此时风静如正孤身一人走在回廊上,他打算去往东苑看望李星河。
整个事件的前后因由,包括当年的玄门往事,风静如已从江景渊的口中知晓了大半。
天玄老人一直都是风静如最钦佩的武林泰斗,可风静如怎么也料想不到对方竟是如此卑鄙无耻之人!
毫无人性!
毫无底线!
根本不配为人!
乍听玄门往事,风静如整个人都愤怒了,出离的愤怒,前所未有的怒火席卷而至,韶华剑离鞘而出,剑尖挽起杀气,将室内的桌案劈成两半。
最后,风静如还是在杨楚的劝诫下,方平息了满腔怒火。
自己不过是个外人,便如此愤慨难当。
那,李星河他……
该不会偷偷躲起来哭了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风静如便被自己这个天真的想法吓得不轻,甩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李星河怎么可能会哭?别开玩笑了,他又不是杨楚!
不过想到李星河,风静如觉得自己是真的看不透这个人,可能聪明人的必备本领就是让自己变得高深莫测,情绪内敛吧。
回廊曲曲折折,环绕四周的池是活水,能听见清晰的水流声,夜晚回廊的灯笼发出幽幽的光,廊外细雪纷纷。
一路往东行走间,一朵红梅突然从前方飘至,花瓣的边缘处有个月牙形状的小缺口。
风静如见之诧异,附身拾起花瓣打量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抬步前行。
可随着风静如越往李星河所在的方向靠近,越来越多的花瓣飘飞而至,且每一瓣花的边缘都带着一个小缺口。
是剑气。
明了此点,风静如不觉加快了脚步,很快便来到了院内。
白的衣,乌的发,红的花,满院缤纷。
可风静如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剑。
一柄长锋软剑,那剑通身都泛着幽幽的蓝光,仿佛冰面下燃着的一团烈焰。
十分轻盈飘逸的一把剑,剑身柔软如娟,剑刃却锋利无比,吹毛立断。
此时那把剑正被一只白皙的手握在掌中,随人舞动。
道道寒光没入雨中。
没入这凄冷的,晦暝的烟雨之中。
察觉有人到来,李星河手上动作一滞。待看清来人,李星河剑势一转,手中寒芒迸绽,三尺青锋携微雨湿意迎面袭向风静如。
这一式,似浓墨淡洒,剑意融入灰朦细雨,剑光却如雪片飘扬,举重若轻,没有半点杀气,更像是泼墨挥毫,一笔妙到毫巅,带着说不出的洒脱飘逸。
风静如见状,眼中华光闪动,手比心快,心下念头未落,便已起手翻腕,韶华剑出,流光一闪,挡下攻势。
然李星河的剑,是软剑。
长剑韧软,勾挑拨划皆比寻常剑势更难以琢磨,再加上李星河在剑术上的造诣本就高出风静如许多,这令风静如根本无能招架。
明明尚在眼前的剑尖,风静如正打算举剑抵挡,可眨眼之后,剑尖便从眼前消失,转而跳到了风静如的后脑空门,防不胜防。
但风静如并不打算如此轻易就缴械认输,只见他偏头一躲,让飞驰而来的剑气堪堪擦过鬓角,随即催腕一抖,剑气灌入,手中长刃如臂使指般携磅礴气势而去,一力降十会,愣是将那变幻莫测的剑锋压下,剑气四散斜打,园庭中的花叶枝条都平白遭了秧。
李星河目色一亮,口中轻轻哦了一声,随即软剑一挑,手腕翻动,旋即下压,庞大的剑意将软剑凝得笔直,一道寒芒乍然浮现。
霎时清风长吟阵阵,不利不啸,宛若丝竹轻响,而这响,却是应着漫天剑光而来。
如斯写意,却又如此霸道的一剑!
风静如应对之间,左右支拙,尽显颓然之相,很快便败下阵来。
李星河举剑遥指,定定看着风静如,问道:“剑是什么?”
风静如答:“剑就是剑。”
“那什么是剑?”
“握在我手中的便是剑,万物皆为剑,丢在地上的是铁,是木头,是草。”
李星河望着他,良久,笑了,一双星眸笑得微微弯起,睫下淡影之中,却隐约有剑气泻出:“说得好。”
风静如同样一笑,收剑回鞘,赞叹道:“你刚才那一招,妙极。”
李星河反手一卷,软剑随即缠上腰间,整个人又恢复往常模样,看着气定神闲,完全不似携带了兵器,特别无害。
“有招不一定就是好事,方才对招,你虽落于下风,但细算起来,你比我出色。”
风静如闻言不解:“我不明白。”
“剑之一道,其精髓便在于本真二字,观想存思,可精进剑术,有的人观想清风,有的人观想流水,有的人观想山岳,但其实这一切的观想,都不及对自己的认知,最好的剑术,正如你方才所使的那般,从心所欲,依圆就方,随意之所至而出剑,达至无招胜有招的最高境界。”
寥寥几句,如同冥冥中的一只大手,横空出世,挥开了眼前在重重迷雾所阻碍的真知灼见。风静如只觉心神一轻,精神前所未有地集中,像是懂了什么,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见他有所领悟,李星河微微一笑,目含欣慰。
“多谢先生指教。”风静如起手抱拳示意,“不知方才那招何名?”
一问出口,四周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