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沙僧闻其言,就十分欢喜,道:“哥啊,告的有理,必得上风。切须早来,稍迟恐妖精伤了师父性命。”行者回道:“我快,我快!多时饭熟,少时茶滚就回。”
好大圣,他就执着这牌位香炉,将身一纵,驾着祥云直至南天门外。正好有把天门的大力天王与护国天王见了行者,一个个就都控背躬身,不敢拦阻,让他进去。
行者直至通明殿下,有张葛许邱四大天师迎面作礼,问道:“大圣何来?”行者道:“有纸状儿,要告两个人哩。”天师闻言,心中吃惊道:“这个赖皮,不知要告那个。”无奈,还是只得将他引入灵霄殿下启奏。
行者蒙旨宣进,遂将牌位香炉放下,朝上礼毕之后,将那准备好的状子呈上。葛仙翁接了,铺在御案上。玉帝从头看了,见上面写着这等这等,即将原状批作一道圣旨,宣西方长庚太白金星领旨到云楼宫宣托塔李天王见驾。
行者又上前启奏道:“望天主好生惩治,不然,又别生事端。”玉帝便又吩咐道:“原告也去。”行者听说要自己却,就问道:“老孙也去?”四天师都道:“万岁已出了旨意,你可同金星去来。”行者真个就随着那金星,一起纵着云头来至云楼宫。
原来是托塔天王的住宅,号云楼宫。金星见云楼宫门首处有个童子侍立,那童子认得金星,即入里报与天王道:“太白金星老爷来了,”天王遂出门迎迓,又见金星手上捧着旨意,即命手下焚香。
等到转身之时,又见行者也跟入里面,天王就有些发怒。至于说为何他作怒?却是因当年行者大闹天宫时,玉帝曾封天王为降魔大元帅,封哪吒三太子为三坛海会之神,帅领天兵,收降行者,屡战屡败,不能取胜。还是五百年前败阵的仇气,因此有些恼他,故此作怒。
他就忍不住问太白金星道:“老长庚,你赍得是什么旨意?”金星回道:“是孙大圣告你的状子。”那天王本就十分烦恼,听见金星说了个“告”字,就大发雷霆,怒道:“他告我怎的?”金星道:“告你假妖摄陷人口事。你焚了香,请自家开读。”
那天王就气呼呼地设了香案,望空谢恩。拜毕之后,展开旨意看了,就见原来是这般这般,如此如此,恨得他手扑着香案喝道:“这个猴头!他也错告我了!”金星道:“且息怒,现有牌位香炉在御前作证,说是你亲女哩。”
天王就解释道:“我止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小儿名金吒,侍奉如来,做前部护法。二小儿名木叉,在南海随观世音做徒弟。三小儿得名哪吒,在我身边,早晚随朝护驾。一女年方七岁,名贞英,人事尚未省得,如何会做妖精!
不信,抱出来你看。这猴头着实无礼!且莫说我是天上元勋,封受先斩后奏之职,就是下界小民,也不可诬告。律云:诬告加三等。”随后天王叫手下:“将缚妖索把这猴头捆了!”那庭下摆列着的巨灵神、鱼肚将、药叉雄帅,一拥上前,把行者捆了。
金星见状,赶忙劝道:“李天王莫闯祸啊!我在御前同他领旨意来宣你的人。你那索儿颇重,一时捆坏他,阁气。”天王却道:“金星啊,似他这等诈伪告扰,怎该容他!你且坐下,待我取砍妖刀砍了这个猴头,然后与你见驾回旨!”
金星见他取来宝刀,就有些心惊胆战,对行者道:“你干事差了,御状可是轻易告的?你也不访的实,似这般乱弄,伤其性命,怎生是好?”行者却是全然不惧,笑吟吟地道:“老官儿放心,一些没事。老孙的买卖,原是这等做,一定先输后赢。”
话音未落,天王就已经抡过刀来,望行者劈头就砍。早有那三太子赶上前去,将斩妖剑架住,叫道:“父王息怒。”天王大惊失色。噫!父见子以剑架刀,就当喝退,怎么反而大惊失色?
原来还是殷商旧事,天王生此子时,见他左手掌上有个“哪”字,右手掌上有个“吒”字,故名哪吒。这太子七岁就下海净身闯祸,踏倒水晶宫,捉住蛟龙要抽筋为绦子。天王知道后,恐生后患,意欲杀之。
哪吒奋怒,将刀在手,割肉还母,剔骨还父,还了父精母血,一点灵魂,飘荡回了乾元山金光洞,幸得师尊太乙真人搭救,以莲花莲藕为哪吒重塑了一副肉身,哪吒才得以还阳。是以哪吒还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追杀生父托塔天王李靖,幸好李靖命不该绝,遇上了当时还为成过去佛祖的燃灯道人。
燃灯道人以和为尚,就赐了他一座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那塔上层层有佛,艳艳光明。唤哪吒以佛为父,解释了二人之间的冤仇。而李靖之所以被称为托塔李天王者,也因如此。今日因是闲在家,未曾托着那宝塔,恐哪吒有报仇之意,故而吓了个大惊失色。
李靖连忙回手,向塔座上取了黄金宝塔,托在手间,方才敢问哪吒,道:“孩儿,你以剑架住我刀,有何话说?”哪吒却无报仇之意,只是弃剑叩头道:“父王,是有女儿在下界哩。”天王就问道:“孩儿,我只生了你姊妹四个,那里又有个女儿哩?”
哪吒就道:“父王忘了,那女儿原是个妖精,三百年前成怪,在灵山偷食了如来的香花宝烛,如来差我父子天兵,将他拿住。拿住时,只该打死,如来吩咐道,积水养鱼终不钓,深山喂鹿望长生,当时饶了他性命。
积此恩念,拜父王为父,拜孩儿为兄,在下方供设牌位,侍奉香火。不期他又成精,陷害唐僧,却被孙行者搜寻到巢穴之间,将牌位拿来,就做名告了御状。此是结拜之恩女,非我同胞之亲妹也。”
天王闻言,悚然惊讶道:“孩儿,我实忘了,他叫做什么名字?”太子道:“他有三个名字:他的本身出处,唤做金鼻白毛老鼠精因偷香花宝烛,改名唤做半截观音如今饶他下界,又改了,唤做地涌夫人是也。”
天王却才省悟过来,放下了宝塔,知道自己便亲手来解行者。行者却是放起刁来道:“那个敢解我!要便连绳儿抬去见驾,老孙的官事才赢!”慌得天王手软,太子无言,众家将都委委而退。那大圣只管打滚撒赖,非要天王去见驾不可。
天王无计可施,只能哀求金星说个方便。金星就对天王道:“古人云,万事从宽。你干事忒紧了些儿,就把他捆住,又要杀他。这猴子是个有名的赖皮,你如今教我怎的处!若论你令郎讲起来,虽是恩女,不是亲女,却也晚亲义重,不拘怎生折辨,你也有个罪名。”
天王只得应道:“老星怎说个方便,就没罪了。”金星就道:“我也要和解你们,却只是无情可说。”天王闻言,笑道:“你把那奏招安授官衔的事说说,他也罢了。”真个金星就上前去,将手摸着行者,道:“大圣,看我薄面,解了绳好去见驾。”
行者却道:“老官儿,不用解,我会滚法,一路滚就滚到也。”金星闻言,就笑道:“你这猴忒恁寡情,我昔日也曾有些恩义儿到你,你这些些事儿,就不依我?”行者却是记不得了,问金星道:“你与我有甚恩义?”
金星道:“你当年在花果山为怪,伏虎降龙,强消死籍,聚群妖大肆猖狂,上天欲要擒你,是老身力奏,降旨招安,把你宣上天堂,封你做弼马温。你吃了玉帝仙酒,后又招安,也是老身力奏,封你做齐天大圣。你又不守本分,偷桃盗酒,窃老君之丹,如此如此,才得个无灭无生。若不是我,你如何得到今日?”
行者一听,就道:“古人说得好,死了莫与老头儿同墓,干净会揭挑人!我也只是做弼马温,闹天宫罢了,再无甚大事。也罢,也罢,看你老人家面皮,还教他自己来解。”天王这才敢向前,解了行者身上的束缚,请行者着衣上坐,众家将一一上前施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