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夜就有一个妖精,离城只有七十里远近,山唤豹头山,洞唤虎口洞,他夜间打坐之间,忽见城内霞光瑞气,即驾着云头来看。原是州城之光彩,他按下云来近前观看,乃是这三般兵器放光。
妖精见了三把神兵,就又喜又爱地道:“好宝贝,好宝贝!这是甚人用的,今放在此?也是我的缘法,拿了去呀!拿了去呀!”他爱心一动,就弄起威风,将院内的三般兵器,一股收了起来,径转本洞回去。
正是那道不须臾离,可离非道也。神兵尽落空,枉费参修者。
却说那院中的几个铁匠,只因连日辛苦,是以夜间全都睡下了。等到天明起来打造兵器是,就见篷下不见了三般兵器,一个个全都呆挣神惊,赶忙到四下去寻找。又只见那三个王子出宫来看,那铁匠就都一齐磕头道:“小主啊,神师的三般兵器,都不知那里去了!”
小王子听言,吓得心惊胆战,只愿道:“想是师父今夜收拾去了。”他就急奔暴纱亭看时,见白马尚在廊下,救忍不住叫道:“师父还睡哩!”沙僧回道:“起来了。”即将房门开了,让王子进里看时,却不见兵器,他就慌慌张张地问道:“师父的兵器都收来了?”
行者闻言,就跳起说道:“不曾收啊!”王子只得如实说道:“三般兵器,今夜都不见了。”八戒听说兵器不见了,连忙爬起问道:“我的钯在么?”小王道:“适才我等出来,只见众人前后找寻不见,弟子恐是师父收了,却才来问。老师的宝贝,俱是能长能消,想必藏在身边哄弟子哩。”
行者就铁青着脸,回道:“委的未收,都寻去来。”众人随至院中篷下,果然不见了兵器的踪影。八戒就怒道:“定是这伙铁匠偷了!快拿出来!略迟了些儿,就都打死,打死!”
那铁匠听得八戒这般说,慌得磕头滴泪道:“爷爷!我们连日辛苦,夜间睡着,乃至天明起来,遂不见了。我等乃一概凡人,怎么拿得动,望爷爷饶命,饶命!”
行者也无语暗恨道:“还是我们的不是,既然看了式样,就该收在身边,怎么却丢放在此!那宝贝霞彩光生,想是惊动什么歹人,今夜窃去也。”八戒却是不信,道:“哥哥说那里话!这般个太平境界,又不是旷野深山,怎得个歹人来!定是铁匠欺心,他见我们的兵器光彩,认得是三件宝贝,连夜走出王府,伙些人来,抬的抬,拉的拉,偷出去了!拿过来打呀,打呀!”
众匠见八戒一定要怪自己等人,只得是在那里磕头发誓。正嚷处,就只见老王子已经出来,问及前事,却也吓得面无人色,沉吟半晌后,道:“神师兵器,本不同凡,就有百十余人也禁挫不动况孤在此城,今已五代,不是大胆海口,孤也颇有个贤名在外,这城中军民匠作人等,也颇惧孤之法度,断是不敢欺心,望神师再思可矣。”
行者却已是想通了关节,笑问道:“不用再思,也不须苦赖铁匠。我问殿下:你这州城四面,可有什么山林妖怪?”王子回道:“神师此问,甚是有理。孤这州城之北,有一座豹头山,山中有一座虎口洞。往往人言洞内有仙,又言有虎狼,又言有妖怪。孤未曾访得端的,不知果是何物。”
行者一听有这等地方,他就笑道:“不消讲了,定是那方歹人,知道俱是宝贝,一夜偷将去了。”而后叫两个兄弟道:“八戒沙僧,你都在此保着师父,护着城池,等老孙寻访去来。”又叫铁匠们不可住了炉火,继续炼造兵器。
好猴王,他就辞了三藏,唿哨一声,飞到天上,形影不见,早已是跨到豹头山上。原来那城离此地相去只有七十里,一瞬即到。行者径上山峰观看,就见山上果然有些妖气。
真是龙脉悠长,地形远大。尖峰挺挺插天高,陡涧沉沉流水紧。山前有瑶草铺茵,山后有奇花布锦。乔松老柏,古树修篁。山鸦山鹊乱飞鸣,野鹤野猿皆啸唳。悬崖下,麋鹿双双峭壁前,獾狐对对。一起一伏远来龙,九曲九湾潜地脉。埂头相接玉华州,万古千秋兴胜处。
行者正在看山景时,忽而听得山背后有人言语,急忙回头来看,就见乃两个狼头怪妖,朗朗的说着话,向西北方向上走。行者暗自揣道:“这定是巡山的怪物,等老孙跟他去听听,看他说些甚的。”
而后他就捻着诀,念个咒,摇身一变,变做了个蝴蝶儿,展开翅,翩翩翻翻,径自赶上二妖。果然变得有样范一双粉翅,两道银须。乘风飞去急,映日舞来徐。渡水过墙能疾俏,偷香弄絮甚欢娱。体轻偏爱鲜花味,雅态芳情任卷舒。
他飞在那其中一个妖精的头上,飘飘荡荡,听他说话。那妖猛的叫道:“二哥,我大王连日侥幸。前月里得了一个美人儿,在洞内盘桓,十分快乐。昨夜里又得了三般兵器,果然是无价之宝。明朝开宴庆钉钯会哩,我们都有受用。”
这个妖精也道:“我们也有些侥幸。拿这二十两银子买猪羊去,如今到了乾方集上,先吃几壶酒儿,把东西开个花帐儿,落他二三两银子,买件绵衣过寒,却不是好?”两个怪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上了大路急走如飞。
行者听得他们要庆什么钉钯会,就心中暗喜欲要打杀他,奈何不管他事,况且手中又无趁手兵器。他就飞到前边,现了本相出来,在路口上立定了。那怪堪堪走到行者身边,被他一口法唾喷将去,念一声“定”,即使了个定身法,把那两个狼头精定住。
就见他们眼睁睁的,却是口也难开直挺挺,双脚站住。行者又上前将他扳翻倒,揭衣搜捡,搜到有二十两银子,用一条搭包儿打在腰间的裙带上,又各挂着一个粉漆牌儿,一个上写着“刁钻古怪”,一个上写着“古怪刁钻”。
好大圣,取了他银子,解了他牌儿,就返跨步回至州城内。到王府之中,见了王子、唐僧并大小官员、匠作人等,具言前事。八戒闻言,听说是钉耙会,就笑道:“想是老猪的宝贝,霞彩光明,所以买猪羊,治筵席庆贺哩。但如今怎得他来?”
行者也不理他嘚瑟的样子,只吩咐道:“我兄弟三人俱去,这银子是买办猪羊的,且将这银子赏了匠人,教殿下寻几个猪羊。八戒你变做刁钻古怪,我变做古怪刁钻,沙僧装做个贩猪羊的客人,走进那虎口洞里,得便处,各人拿了兵器,打绝那妖邪,回来却收拾走路。”
沙僧闻言,笑道:“妙,妙,妙!不宜迟!快走!”老王果依此计,即教府内管事的买办了七八口猪,四五腔羊。他三人就辞了师父,在城外大显神通。
八戒又问行者道:“哥哥,我未曾看见那刁钻古怪,怎生变得他模样?”行者道:“那怪被老孙使了定身法定住在那里,直到明日此时方醒。我记得他的模样,你站下,等我教你变。如此如彼,就是他的模样了。”
那呆子见了那两个被定着的小妖后,真个口里念着咒,行者又对他吹了口仙气,霎时就变得与那刁钻古怪一般无二,也将一个粉牌儿带在腰间。行者即变做那古怪刁钻,腰间也带了一个牌儿。沙僧却打扮得象个贩猪羊的客人,三人一起儿赶着猪羊,上了大路,径奔山来。
不多时,兄弟三人就进了山凹里,又遇见一个小妖。他生得嘴脸也恁地凶恶!看那圆滴溜两只眼,如灯幌亮红剌勣一头毛,似火飘光。糟鼻子,猱歪猍口,獠牙尖利查耳朵,砍额头,青脸泡浮。身穿一件浅黄衣,足踏一双莎蒲履。雄雄纠纠若凶神,急急忙忙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