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烺目送她们主仆二人消失在了假山拐角处,自己抬头望了会阴阴的天,方才转身往回走。
回去竹里馆,夜已经深了。元月晚拆了头上簪环,松了发髻,又换了家常衣裳,就见竹心端了只白瓷小圆碟进来,上面堆着透亮的紫红樱桃煎。
“小姐,尝一尝?”竹心说道。
“小姐,我先替你尝一下吧。”木兰抱了元月晚才换下的衣裳,笑嘻嘻地说着,就伸手捏了个,丢进了嘴里。
“真是越发没规矩了。”竹心笑着,照了她的胳膊就拍了一巴掌,“给妈妈们知道了,看不打你?”
木兰笑眯了眼:“唔,甜,小姐快吃吧。”说着就抱了衣裳,一闪身出去了。
“瞧给她能耐的。”竹心笑骂。
元月晚自镜前转身,她抬手拈了颗樱桃煎,细细看了一回后,才咬上一口,嗯,是熟悉的甜软。
“小姐,”因见房内再无他人,竹心忧心道,“宋二小姐的那桩事,你真的要做吗?回头若是给夫人和老爷知道了,怕是……”
“我必须得做。”元月晚口中香甜,心里却是比孙大夫开的药还要苦,她看了竹心,也笑得苦涩,“竹心,我一定要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巧娘我都能帮一把,更何况,金玉还是我在这越州城里最好的朋友了,我一定要帮她这次。”
竹心像哄小孩子似的安抚着她:“好好好,咱们帮。”
十日后,是越州城太守宋大人的寿辰,阖州上下,但凡有点头脸的,无不备了礼,上门去庆贺。
元府与宋府向来交好,自然,也就少不了他们家这一份。
宋家在前厅宴请男宾,女客就被招呼去了后院花厅上。时值初夏,算不上十分炎热,四周绿意葱葱,还显阴凉。
元月晚元月英和宋金玉坐在了一块,三人神色如常,一见面便取笑对方的衣裳首饰,看不出一丝异样。
酒过三巡,女眷们便三三两两地,离了席相互敬酒说笑。宋金玉正同元月晚元月英说昨晚的梦呢,转头就看她那妹妹宋美玉过来了。
“元家姐姐和我二姐姐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宋美玉笑问。
宋金玉收了脸上笑意,淡淡道:“没什么,随便说笑而已,不值一提。”
宋美玉也心知肚明,她这个二姐姐素来与自己不和,这要是在往常,她二人也是你不理我,我也不搭理你,今日倒是奇了怪,她得了宋金玉的冷脸,非但没掉头就走,正相反,她举了手里的酒杯,向宋金玉笑道:“二姐姐,今儿是爹爹的好日子,咱们也喝上一杯,算是为爹爹祈福了。”
宋金玉冷笑:“从没听说过喝酒能祈福的。”
当了元月晚的面,饶是宋美玉如何做足了心理准备,但被她宋金玉这般讥讽,这时候也难免要脸红。
“我,我原就是个嘴笨的,不会说话,二姐姐别笑话我才是。”宋美玉嗫嚅着,举着酒杯的手,却从未放下过。
“罢了,你也说了,今日是爹爹的好日子,咱们只看在爹爹的面子上,今儿也要开开心心的。”宋金玉说着,端起了自己的酒杯,就与宋美玉的一碰。
还没听得酒杯相碰叮当脆响,宋美玉手里的那一杯酒,就整个儿都泼去了宋金玉的裙子上了,她的酒杯倒是在地上清脆一阵响,碎成了六七瓣。
听见这声响,所有人都朝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宋金玉还没怎么的,那头宋美玉倒是先哭了起来:“都,都是我不好,失手弄脏了二姐姐的裙子。”
宋金玉自然是恼怒的,可怜她那条才上身的石榴红裙。但碍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闷头去拧了裙子上的酒。
她的姨娘罗氏闻声赶来,忙道:“这不成,二小姐不能拧,还是去换一件的好。”她说着,又招呼了丫头们,“还不快伺候二小姐回去更衣?来人把这碎瓷片收了,免得伤了人。”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做派。
宋金玉也不推脱,起身就招呼了元月晚元月英:“你们跟我一起去呗,帮我挑件更好看的。”
元月晚才要出言讥讽,就被那罗姨娘抢了先,她望了元月晚姐妹笑道:“这就不必劳烦元小姐了吧,既是我们三小姐失手弄脏了二小姐的裙子,就该我们三小姐赔的。还好这裙子先头是一人做了一件的,你们两个身量也差不多,就拿三小姐的补偿了二小姐吧。”
宋美玉也点头,对她的丫鬟说道:“去把我的裙子送去给二姐姐房里。”
元月晚斜眼看了宋金玉,似笑非笑道:“瞧见了没,看你姨娘和妹妹多心疼我,都舍不得我在你家多走一步,哪像你,恨不得要我伺候你。你快自个儿去吧,省得在我跟前碍眼。”
宋金玉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气哼哼地走了。
宋美玉便也向元月晚笑了笑,就走开了。看她离去的方向,怕也是跟着宋金玉去的。
元月晚和元月英依旧坐着,吃菜喝酒,无动于衷。
直到那一盘桂花糯米香藕被她吃了大半,瓜子也磕了一碟子,依旧不见宋金玉的踪影,甚至连她母亲白夫人都开始觉得奇怪了:“金玉那丫头怎么换个衣裳要这么久?”她环顾四周,“也不见她姨娘和妹妹。”
元月晚正捏了个菱角剥着,一抬头,就看见个仆妇跑进了花厅来,一连声地喊道:“哎呀不好啦,我家姨娘动了胎气,要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