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是收银台?这么喜欢算账?
容海飞快侧过头,再转回时,嘴角叼着一张花里胡哨的符咒。
他仰起下巴,将符咒向上一递,符咒化作碗口粗细的铁链,箍住了方雀的手。
容海腾出一只手,慢悠悠地活动手腕。
容海:“一刀两断,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他每念一个词,方雀体内的情蛊便躁动一分。
那痛钻心剜骨,融化在血液中,奔驰在四肢百骸之间。
铁链咣啷,一缕碎发从脸侧垂下。
容海的手仍搭在方雀的腰间,他能通过它,感受到手上这具躯体的颤抖。
方雀紧咬下唇,合上眼,硬是一声不吭。
刻有方雀名姓的石柱就在斜前方,烫金的名字璀璨耀眼,点点光芒落在魁首本人汗湿的腮边。
容海很快失了兴趣:他不满意,这还不够。
痛楚渐渐消散,方雀偏过头大口喘息。
容海掏出一只小瓷瓶,单手拨开,倒出一粒丸药。
丸药很小,笼着幽幽绿光。
翰白宗是炼丹的。
容海勾住方雀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方雀眼里的笑满是讥讽。
容海:“姐姐越来越有骨气了,我喜欢。”
说着,他捏开方雀的嘴,丢入丸药,用力一抬她的下巴。
丸药在口腔中滚动,方雀屏息顶住丸药,做了个吞咽的假动作。
容海满意地收回手,方雀趁机将丸药压在舌下。
小药丸融化了一点,满腔苦涩。
方雀神色如常:“现今全修仙界都知道你我二人分崩离析,你怎么还活在梦里?”
容海:“我从来不需要别人的祝福,他们听到了什么与我何干?”
方雀抬起眼,忽然道:“卫宗主好。”
容海:“姐姐,你用这样的把戏糊弄我,是还把我当作小孩子吗?姐姐有这心思,还是用来好好反省吧,等我们算完账,我亲自把你送回去。”
一条漆黑的影子爬到二人脚下,容海忽然被人抓了手。
的确有人来了,不过并不是卫平泉。
是何山。
何山拎着容海的手腕,随意向后一丢。
容海没有防备,足足踉跄了几步,等他稳住身形再抬起眼,一张桐木七弦琴正正挡在他面前。
何山:“天虞宗的人,还是天虞宗带回去比较好。”
两个男人隔着一张七弦琴,剑拔弩张。
说起来,何山作为系统核心研发者,这些NPC在他眼中都长一个样子,他也一向一视同仁,并没有格外偏袒哪个,或者格外疏远哪个。
只有容海是个例外。
何山很明确,他讨厌容海。
讨厌到即使猜测容海很有可能是闯入的大活人,他也按捺不住想揍他的冲动。
何山的记忆并不完整,他不清楚这种莫名其妙的反感从何而来。
但在意外发生时,引导人做事的,又往往是冲动。
容海有些自知之明,他并不想和何山正面撞上。
何山将手指按在弦上,七弦琴微微轰鸣。
容海轻轻笑:“有讨厌的家伙来妨事,我们今天只好就到这里了,姐姐,账我先记下了,有空再找姐姐清算,连本带利……唔……”
他的唇角被一串音符擦过,擦出一道血痕。
何山收紧指尖:“说完了?”
容海用舌尖舔净唇边血,目光扫过七弦琴,又在方雀身上蜻蜓点水,最后落回到何山的眉眼之间。
容海勾起唇角:“失陪。”
他的伤处被牵扯,又有血珠从细细的口子中挤出。
.
容海走后,箍住方雀手腕的锁链自动消失。
方雀向前跌了一步,双手扶上膝盖,第一时间吐出嘴里的丸药。
何山收回七弦琴,正向这边走,见状脚步一顿。
他仔细看了几回地上的东西,蹙起眉头:“他给你下蛊?”
方雀合眼缓了一阵,直起身:“前朝遗恨,不提也罢。”
何山绷紧手指:莫名其妙的厌恶增加了。
方雀拢了拢头发:“这次还要多谢师兄……话说回来,已经散场这么久了,师兄怎么还在这里?”
她说着抬起头,一眼瞧见那根俊美的棒槌,忽而失笑。
笑得字句尾音偷偷上扬。
何山听出端倪,转眼来望:
艳阳正落在少女脸侧,光、影恰到好处;她像大病初愈,面上仍有病气,但更多的,是灿烂的生机。
何山想起他的梦:梦境中,女子细密如荇的短发上,也有这样的阳光。
方雀见他奇怪,便又唤了一声:“师兄?”
何山眨了下眼,这才想起此行要事。
何山:“我一直在祭台那边等师妹,久等不到,便回来找。”
方雀轻轻“啊”了一声,大概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事。
何山:“进入潮升的机会难得,师妹为何……”
方雀一早打好了腹稿:“师兄洒脱,我没有那样的风骨。我只是觉得,两人做事两人当,断没有一人升天一人遁地的道理,所以……”
所以,既然我无法拉你同登极乐,便只好纵身一跃,与你共赴深渊。
虽然何山此前就有这般设想,但听她亲口说出时,他还是觉得意外。
这分明是系统对老父亲的捉弄,故意不给他正常计分,故意让所有人视他为透明。
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
但……有人风雨同舟的感觉,也还不错。
何山垂下眼睫:“多谢。”
方雀望过来,挑眉:“师兄谢什么,我情愿的。”
何山平视前方,语带气音:“好。”
两人简单敲定了前往汐落的时间,何山便像往常一般,将方雀送到门前。
何山走后,方雀推开院门。
院内立着一人:水蓝色长袍,长袍上压着月白宫绦。
方雀心里咯噔一声。
完,债主上门来讨房租了。
院中人抬眼望向院外,挥手召出一把七弦琴。
方雀乖乖巧巧地将双手举至耳侧,略向后让了一步。
我投降。